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初戀愛 | 上頁 下頁


  幾乎每一所學校裡,都會有一棵槐樹,而每一棵槐樹下面,都會有很多被遺忘在似水流年中的故事。

  第一次見到她,就是在槐花飄香的時候。

  我是轉校生,那天是到學校和老師見面,準備第二天正式上課。

  她正好放學,走過我身邊時很自然地笑著跟我說:「拜拜!」

  我認識她嗎?

  因為太認真地在想這個問題,我甚至忘了回復她一句「拜拜」。她背著書包,一邊和同伴說著話,一邊又回頭沖我笑了笑。當我終於確定,我並不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跑下樓梯了。

  我們的開頭並不美好,還不認識,就先宣告了「再見」,現在想想多少有點不吉利。

  然而在那時,我卻感覺很溫暖,在陌生的校園裡,有了向我微笑的一個女孩。

  有人會因為一句再見而喜歡上別人嗎?

  我相信一定有的,年少時我們有足夠多的理由去認認真真地喜歡另一個人,而長大後我們有同樣多的理由去認認真真地辜負另一個人。所以最初的那些稚嫩感情,偏偏會記住一生。或許真的是,好年月,舊時光。

  我就這樣一直羞怯地、默默地喜歡著她。

  每學期都仔細地抄下課表,計算音樂課和實驗課上與她的距離;騎車上學時故意早轉一個路口,期待在她家的那條路上能看到她的身影;不自覺地哼唱出她喜歡的歌;從來不和她聊天,但是卻清楚地記得她哪天剪了劉海,哪天包了新的書皮……

  以這種不為人知的方式喜歡著她,因為她喜歡著別人。

  畢業那天我坐在槐樹下想,要不要告訴她,我的初戀。

  我坐了很久,肩膀上落滿了槐花。

  我最終沒有說。

  如今時間已經把我們分開了,總有一天她會忘了我,也許現在就記不清楚了。沒關係,我偷偷享受了獨一無二的初戀,連她都不知道,在被遺忘的時光中,在她記憶的陰影裡,有一個人一直在惦記著她的幸福。

  這是我最甜美的秘密。

  照片中的槐花,在我按下快門的時候飄落了。而我心裡的槐花,就在那裡靜靜綻放著。

  哦,對了。

  我和她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是:「拜拜!」

  溫靜看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從樹上飄落了一片槐花的花瓣。花瓣就落在孟帆的落款旁邊,在他的名字上,還有一個黑框。

  這個帶黑框的名字明明標示著死亡的陰鬱,而溫靜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溫馨。她仿佛能聞到學校那棵老槐樹下陣陣的槐花香氣,在明亮的教室裡,孟帆一臉寧靜地坐著,他望向窗外,手裡的圓珠筆轉了個圈。窗戶的玻璃上,映出了蘇蘇和溫靜年輕的笑臉。

  溫靜合上雜誌,拿起手機撥通了蘇蘇的電話。

  「你還記得和孟帆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hi或者bye?」蘇蘇沉吟了下說,「怎麼了?我記不清了。」

  「是bye。」溫靜笑著說,「去買《夏旅》吧,不看會後悔的!」

  那天晚上,蘇蘇帶著雜誌住在了溫靜家。兩人擠在溫靜的床上,只開一盞檯燈,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她們從高中起就經常這樣湊在一起,那時聊得最多的是杜曉風和足球小將,漸漸也聊到了升學、就業、薪水、跳槽、結婚、第三者……隨著慢慢長大,話題越來越成熟,也越來越無奈。然而在說起孟帆的這一晚,她們仿佛又變成了高中生。

  「你為什麼要和人家說拜拜啊!」溫靜笑著說。

  「我真的不記得了啊!」蘇蘇抱著靠墊冥思苦想,「他怎麼連這個都記得呢?哎,你和他說過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我就沒怎麼和他說過話吧!」溫靜搖搖頭說,「咱們那時怎麼可能想到,他記住了這麼多事!」

  「是啊……」蘇蘇突然坐起來說,「不過我記得他上學的確是偷偷跟著咱們的!」

  溫靜好奇地看著蘇蘇,蘇蘇興奮地回憶著:「咱們不是約在街口一起走嗎?有一次你來晚了,我在報亭下等著你,看見孟帆騎車過去,過了一會,他又騎了回來,四處張望。他一定是沒看到咱們,又偷偷繞著那條街轉了一圈。」

  「啊!我也想起來了!」溫靜也坐起來,「我說呢,那會怎麼每天上學都能看到孟帆,只要你車鏈子一掉,他准能出現!」

  「他手指細長細長的。」

  「他騎的是山地車!」

  「頭髮到這兒?」

  「不對,再長點!」

  她們細緻地回憶著那時孟帆的樣子,努力拼湊出他少年時代的身影。兩個人都沉溺於那個已經遠去的男孩的初戀裡,出乎溫靜的意料,對於剛剛失去初戀的她來說,並沒有因此感到痛苦。她遺失的情懷正在被一個她幾乎要忘記的男孩輕輕喚起,也許正是因為她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初戀,被無法挽回地刺痛了,所以她才放縱自己在另一人的身上,去找回自己最初的夢想,找回那已經被遺忘的時光。

  在孟帆去世後,溫靜心中的他卻活了起來。

  「蘇蘇,咱們一起把孟帆寫的雜誌湊齊吧。」溫靜看著天花板說。「嗯,這是他最後能留給咱們的了。」蘇蘇閉上了眼睛。

  3

  對孟帆最熟悉的人,肯定是曉蘭了,在其他人心中像影子一樣的少年,是準備和她共度一生的,那本來應該是清清楚楚的一生。

  蘇蘇總歸不太方便和人家頻繁接觸,於是溫靜問了焦磊,輾轉找到了她的聯絡方式。

  電話撥通,彩信鈴音是宗次郎的《故鄉的原風景》,笛聲中掩埋著無盡的寂寥,溫靜隱隱感到了生死相隔的那種永難逾越的命運溝壑。

  曉蘭接起電話,聲音倒還好,聽溫靜說完來意之後她沉默了一小會兒,緩緩地說:「嗯,我有他所有的雜誌。」

  「那太好了……」溫靜欣喜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

  「但是,這些都是我的。」曉蘭靜靜地說,「我只有一份。」

  這時溫靜才感覺到了不妥,她忽略了曉蘭的心情,她一樣珍藏著孟帆留下的痕跡,即使孟帆的最後一篇文章是懷念蘇蘇的。「對不起,我沒想那麼多,真的很不好意思,打擾了。」溫靜有些慌亂地說。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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