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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他……去了廣州,……回不來了!」鴨子緩緩地說。儘管他的話似乎沒有什麼邏輯,但阿瑞明白了:SARS,一定和SARS有關。但是,他還是不能相信,浪人會這麼黴運。所以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問:「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和非典……」

  「是的。」鴨子沒有等阿瑞說完,就接著說到,「浪人感染了SARS,他沒能挺住……」

  阿瑞忽然感覺到呼吸很困難,他怎麼也不能相信,那個豁達樂觀的浪人竟然就這麼死了!死得無聲無息,如同一片葉子落地一般!然而,那不是一片葉子,那是一個鮮活的生命!一個年輕的生命!他本來是那麼生機勃勃的,那麼令人羡慕。然而他竟然就這麼消逝了,甚至很少有人知道這生命曾經存在過!

  生命本該是多麼偉大,可是現在它又是何等的脆弱和渺小!面對朋友的客死他鄉,阿瑞的心裡有著說不出的苦澀。他本來想找個方式宣洩,可是他居然沒有找到。現在,任何方式的宣洩都無法減輕哪怕一點點他的痛苦。桐桐的離開,使他刻骨銘心;浪人的離開,卻只能使他無奈。

  「這個消息……漠漠知道嗎?」阿瑞沉沉地說。

  「不,她還不知道。」

  「不要告訴她……」阿瑞的口氣像是命令,但鴨子沒有反對。鴨子緩緩的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張CD,說:「這張Offspring現在還給你,我聽過了,是張好碟,可惜浪人聽不到了。」

  阿瑞沒有接鴨子遞過來的CD,他冷冷地說:「這張CD我不能拿回去了,這是我欠浪人的。有機會把它埋到浪人的墓旁邊吧。」

  鴨子躊躇了好久,痛心地說:「可是,浪人沒有墓……」

  是啊,浪人獨自身死異鄉,誰會給他造墓呢?阿瑞的心在流血,一個人生前被人們排斥,被人們誤解,在他死後竟也不能安然下葬。何等的悲哀!

  「浪人就是浪人,他活著的時候居無定所,死後也就不應該讓他待在一個地方。他說過,他是風,應該是自由。現在他真的是風了……」這些話是漠漠說的。

  「你……你都聽到了?」阿瑞驚訝的看著漠漠痛苦的臉。

  「你們應該讓我知道。浪人是我的朋友,活著是,死了也是……」漠漠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在這個喧鬧的酒吧的角落,三個年輕人沉默的坐著。喧鬧的世界此刻似乎已經與他們無關了。其實這個喧鬧的世界與他們的關係本來就不大,百年之後,他們也都會無聲無息的離開。不僅他們,我們很多人都會這樣離開。後人根本就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曾經存在過我們。有人說人的一生只是宇宙的一瞬,但對於我們絕大多數人而言,我們的生命連一瞬都不是,至多是一粒小到可以忽略的微塵而已。生命的孤寂與無助讓我們很多人麻木了,而阿瑞他們沒有麻木。麻木的人是沒有痛苦的,而阿瑞他們怎痛苦萬分……

  第二天,在香山的山頂,人們看到三個年輕人在迎著風唱歌,放音樂。人們紛紛看著這三個怪人,嘲笑他們是神經病。這三個人卻根本沒有理睬人們的意思,只是自顧自的做著祭奠一樣的儀式。

  「人類不能收留他,希望上帝可以收留他。」三個人中的那個女孩說。

  「人們永遠不願接受與自己不同的東西,未知的永遠是可怕的禁區……」一個男孩說。人們聽著他們的隻言片語,更加堅信這些人腦子不正常,更加放肆的嘲笑、然而嘲笑往往是因為無知,無知的嘲笑反而更應該被嘲笑……

  從那以後的半個月中,阿瑞和漠漠都一直再唱著懷念的歌曲。這些歌曲與酒吧的氣氛不是很融合,對於招攬客人沒有什麼幫助。但是好在客人大都是常客,他們和酒吧裡的人或事都有著一定的聯繫。他們明白,阿瑞和漠漠之所以這麼做是有原因的。所以他們仍然照顧酒吧。

  時間似乎真的可以模糊一切,一個月後,一切又趨於了平靜——漠漠和阿瑞仍在唱歌,蔣卓依然辛苦經營著酒吧和家庭,鴨子依然用「鴨子嗓」強姦著聽眾的耳朵。似乎一切仍然繼續著,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是阿瑞和漠漠感覺到彼此在這一個月中都有了一些變化。

  得知了浪人的死訊後,漠漠更加尖銳的看待著周圍的一切。她似乎將一切的不幸都歸結於社會的不公和人們的無知。她會責備人們對他們這些叛逆者的指責和唾駡,說人們這麼做實在是非常的愚蠢。因為他們也許正在扼殺著下一個哥白尼或著曹雪芹。她會嘶吼地譴責人們的世故和虛偽。她甚至會惡狠狠的咒駡自己為什麼要上大學,為什麼要去學那些也許一輩子都用不到的東西。這麼說吧,漠漠變得有些歇斯底里了,她把對周圍人們排斥的恐懼轉化為了自己的憤憤不平,把自己對命運的無奈轉化為了對人生的斥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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