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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聲音消散了,人也離去了。

  風靜悄悄地穿過整條小路,好像吹透了令狐沖的胸膛。令狐沖站在那裡,酒勁完全消失了一樣。路上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他看向路的盡頭,似乎樹蔭下仍有些依稀的背影,還有些夾在笑聲中的談話。

  他抬起頭,看見月亮在樹葉中隱現,他想起那些曾經在這裡讀書的校友,想起那個不曾謀面的班長,也許在商店門口,正有一個中年男人狼狽地抱著一盒子可樂或者冰茶往回跑……有人在等他的飲料。

  許多年以後,牆皮被刷過若干次,令狐沖將會是一個抱著飲料的中年人,在某一天的樹蔭下,有人等他這個班長回去。有人說「班長如何」,無論將來的令狐沖有錢或者沒錢,他將被當作一個班長來記憶。

  憤青在這個瞬間腦袋瓜子豁然開悟——時間過去後,留下記憶。

  風像一根穿越過去和未來的線,從令狐沖背後吹來,令狐沖似乎在風的盡頭看見了十年後的自己。物理學家們把時間當作世界的一個維度來處理,可是沒有人見過時間這個維度如空間一樣延展。大宋嘉佑二年,一個普通的汴大學生令狐沖在簡陋的實驗條件下——兩瓶啤酒,用自己發昏的雙眼驗證到時間維度的存在。

  十年之後令狐沖才把這件事告訴楊康,楊康說你小子喝昏頭了,校慶那時候網球場對面是封閉的,所有人都得繞道從靜園那裡過,怎麼會有那麼多人走那條小路?

  「鐺鐺鐺。」一陣敲飯盆的聲音從宿舍外面的走道上傳來。

  「靠,有老二在就沒有我們的安靜日子了。」段譽抄了菜刀給楊康,「康哥,去剁了他吧!」

  楊康抄過菜刀咚咚地切蔥:「不要急不要急,等我吃完面養養體力。」

  「老二不是說準備不幹了麼?」

  「信他?」楊康啐了一口,「信他樞密院早給炸平了不說,鐵木真的飛機也給他敲下來過了。」

  走道裡的令狐沖瞅了瞅手裡的飯盆,無可奈何:「大家出來吧,皇軍說了,不殺人,不搶糧食。」

  「班座……」陸大有探了腦袋出來,「難道皇軍是來送花姑娘的幹活?」

  「呸!叫你們屋的幾個出來,今天不是收班費,是發餐券……」

  第八章 段譽

  這樣一個清晨,段譽獨自站在宿舍窗前的時候,天上正飄著紛紛的雨粉。

  暑假的早晨,天亮得特別早,整個校園也出奇的靜馨。他們宿舍在三樓,窗外就是一樹茂盛的銀杏,那些碧綠的葉子中藏著一隻喜歡饒舌的鳥兒,早上沒事幹的時候總在窗外一長一短的吊嗓子。有的時候惱火起來,段譽就老想和小時候那樣做只皮彈弓把它揍下來。不過現在心情好,段譽就不想揍它了,而且覺得它叫起來頗像一曲似斷還繼的西洋長笛。

  段譽的性格就是這樣。雖然從各科平均成績來看,他實在算比較聰明的,不過從他某些方面的表現來看,令狐沖堅決認為段譽有兩癡——花癡和白癡。

  花癡上幾乎是可以確定的。段譽每天中午十一點早早就拎上飯盆去食堂,占上一個靠門臨窗的好位置,把兩個小菜排開,然後一邊美滋滋地吃,一邊樂呵呵地看著女生們在門口出出入入,間或品評一下好看程度。就這樣,段譽一個午飯可以吃上一個小時。

  汴大一本學生安全手冊上說,夏天因為女生穿著單薄暴露,是流氓事件的高發時段。令狐沖曾深刻指出這一條乃是專門為段譽寫的。不過遺憾的是很少有女生對段譽抱以警惕的目光,因為段譽長了一張很可愛的娃娃臉,倒是不少人曾經狠狠地瞪過令狐沖,雖然令狐沖只是擠過去買牛肉的時候不小心地蹭她們一下。攬鏡自照後思索良久,令狐沖只得承認,無論從面相還是內在,段譽都是那種天生不具備攻擊力的人。他純粹是個沒牙的兔子,女生當然不會警惕他。

  而白癡這一點上令狐沖還存疑。段譽雖然平時說話沒什麼腦子,可是在雲南上中學的時候他一直跟那邊旅遊聖地「天龍寺」的一個老和尚學佛經,所以偶爾也能說出發聵震聾的話來。

  比如令狐沖以前說過:「老五你整天看女生,不煩啊?」

  段譽坐在學五門口的餐桌上,拿叉子挑了片牛肉,愣了一下:「不會吧?看女生你都能看煩?」

  令狐沖想想也是,這世界上比愛情追求更高的追求也實在不多。於是他只好說:「不過老看總有點……」

  段譽看了看令狐沖,很坦誠很無辜的眼神:「你想看就看了,你不喜歡好看的女生?」

  「喜歡……」令狐沖只能承認,他好歹也是個未婚大男人。

  「喜歡你為什麼不看?」

  段譽收拾收拾去洗飯盆了,令狐沖手持一把不銹鋼勺子呆在那裡,剛剛被花癡精神洗禮了一次還沒徹底蘇醒過來。

  現在還是讓我們回到那個暑假的早晨,因為這個早晨對段譽實在太——重要了。

  鳥鳴只是在樂曲的段落間傳進了段譽的耳朵裡,隨著他深深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隨身聽也啪嗒一聲開始倒轉,接下來是西域著名吟游詩人Paul Simon的作品,《The sound of silence》: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I『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because a vision softly creeping

  left its seeds while I was sleeping,

  and the vision that was planted in my brain still remains

  within the sound of sil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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