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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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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風清揚居然真的敲了敲上鋪的床板,兩三隻蟑螂立刻掉了下來,證明他所言不虛。 「我靠!」令狐沖趕快上去配合風清揚一起踩,「您還真熟悉。」 「住了四年,能不熟麼?」風清揚踩死兩隻蟑螂,坐下去淡淡地說,「還是老樣子……汴大也不修樓,換一屆人就刷一次牆皮,那書架都和我們那時候的一樣。」 「您哪一屆的?」 「慶曆四年的。」 「十二年了。」令狐沖說。對於令狐沖,十二年是個很長的時間單位。 「你們現在買電腦了?」風清揚說,「不過比我們那個時候還髒……」 令狐沖有點不好意思,沒說話。風清揚的話頭就這麼斷掉了,他有點拘謹地按著桌子,左右看了看。令狐沖在他對面低下頭去看自己那封信,屋子裡的沉默讓他感覺怪怪的。他抬起頭,忽然在風清揚的眼睛裡捕捉到一種特殊的神情,不光是緬懷,也不光是感慨,很多微妙的情緒交織在風清揚那雙已經很世故的眼睛裡。 令狐沖的視線下行到風清揚的啤酒肚上,他開始想這師兄是否也是國子監一個難招惹的主兒,把著招生的權力,經年筵席不斷,也曾在酒桌上威風凜凜,也曾在辦公室裡吆五喝六。老實說,風清揚的啤酒肚和那張世故的笑臉都讓令狐沖不喜歡,不過風清揚此刻的神情卻讓令狐沖感到些親切。這神情不屬於酒桌和辦公室,仿佛一瞬間有另一個人在風清揚矮胖矮胖的身體裡睜開眼睛,也許那個人才是真正的風清揚,而不是所謂的「國子監博士,汴梁事務司長史」。 令狐沖覺得自己應該再招呼風清揚一下,風清揚卻已經站了起來,恢復了那副習慣性的笑容,說:「你在學習吧?不打攪你了,我先走了。」 「您走好。」令狐沖也樂得擺脫這個沒話說的局面。 風清揚打開門的時候,初夏夜微涼的穿堂風在門窗之間徜徉,窗外傳來一片樹葉的呼啦聲。風清揚探了探短脖子,就著路燈透上來的隱隱燈光,看見外面銀杏樹的身形,無數漆黑的扇影在風裡繚亂。 「喲,樹還真長高了。」風清揚說著,帶上了門。 門鎖「啪嗒」一聲,令狐沖坐在桌前有點發呆。 在令狐沖的印象裡,很多年以前,有個牛人路過江東,在舊日的樹前也是說了什麼關於樹的話。 他說:「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不速的訪客打亂了令狐沖揮筆指點江山的豪情壯志,他再讀自己寫的辭職信的時候才發現信很有殺氣,而這個時候他居然沒有心情設想打梁發板子的情況了。 令狐沖一頭栽在自己的棉被裡,翻那本《天龍八部》,可是他腦袋瓜裡一時間東西太多,兩眼只是在書頁上發呆。 他準備閉眼睡覺,可是偏偏一點困意也沒有。 他又希望楊康那時候在宿舍裡,這樣他可以和楊康說些話。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輾轉反側半個小時後,他又聽見窗外銀杏葉嘩啦啦地響,他決定出去吹吹風。 校慶的最後一夜,難得所有的路燈都亮了起來,各色校慶紀念品放開了甩賣——一旦過了這晚上,帶有汴大標誌的各色禮品就立刻淪為變質豬肉。 令狐沖雙手抄在褲袋裡,默默地看著周圍來來去去的人,他想明天這種熱鬧就結束了,沒有一大堆的攤子,也沒有各色的人,只有無數破車載著他和郭靖這種人匆匆地趕去上課。然後再過一些年,他會畢業,他會變成朱聰或者風清揚,朱聰說人年輕應該活得灑脫一點,風清揚說樹長高了…… 汴大每刷一次牆皮,送走一批人,留下什麼呢? 郭靖會說:「這個……我也不知道。」 楊康會說:「估計雞腿還會漲價。」 段譽說:「行啊,還是令狐沖有天分,有點禪味了。」 令狐沖自己呢?令狐沖開始苦惱,因為他想不出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出了人群,一陣涼風讓令狐沖打了個激靈。他身邊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站在斑駁的樹影下,一側是寂靜的網球場,一側是第二體育館的老房子老樹,濃密的樹蔭遮蔽了整面青磚牆。 令狐沖的酒勁又猛退了一截,他不是膽小的人,不過風幽幽地吹,又是在這條路上,一些鬼怪神異的念頭就不由得湧上來了。 汴大校園裡有很多安靜的路,可是這條路的安靜特別有名。楊康說曾經有個兄弟半夜騎車從這裡路過,有一個梳長辮的女孩問他買飯票,說要去食堂買點夜宵,可是忘記帶飯票了。那兄弟立刻就換給了女孩,可是他騎車離開那條小路,才忽然想起汴大根本沒有夜裡十二點賣夜宵的食堂。再看錢包裡,竟然只有一張發黃的紙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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