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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樓下忽然響起了老破驢的聲音,咯吱咯吱的遠去了,外面已經是夜幕降臨,再也看不清楚。

  「我靠,難道是老五……」楊康說。

  「哈哈哈哈,」令狐沖愣了一會兒張嘴大笑,「我覺得我們不至於那麼傻x吧?」

  段譽安安靜靜的坐在汴梁音樂廳裡,左看看右看看,然後看自己腳上的新鞋。楊康給的票子倒真是好票子,不知什麼人孝敬完顏鴻烈的,按照書上說的,是聲音效果最好的地方之一,而且離舞臺不遠正對著揚琴,可以看見敲揚琴的女孩穿著緊身旗袍漂亮的側面曲線。

  那是段譽第一次去音樂廳,沒想到音樂廳那麼熱鬧。前排有磕瓜子兒的,後排有打手機的,段譽旁邊一對夫婦帶著不滿一歲的孩子,孩子哼哼唧唧的哭,媽媽於是準備給孩子喂點奶,多虧打盹的老爹很及時的醒過來愣給按住了,否則《馬勒第四》就要變成《聖母為耶穌哺乳》的藝術展了。

  段譽身邊的座位空著,上面放了一本段譽拿給王語嫣的簡介小冊子,離開場不到五分鐘了,王語嫣並沒有來。不知為什麼,這時候段譽的心倒是不怎麼跳了,好像嚇得有點發木了。他開始想王語嫣大概是不會來的,而且也不應該來。明擺著他段譽算不上極品帥哥又說不上風流倜儻,成績在歷史系算個中上流,切侍魂都拼不過楊康和老令狐……

  而追王語嫣的那麼多,聽黃蓉講電腦系一個少數民族研究生鴆摩智訂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大花牌在36樓下面擺出示威的模樣,說是王語嫣今天不下來我是不會回去的,讓我在這裡餓死吧。阿碧冷笑著說看看我們美女今兒怎麼收場,王語嫣說看著挺慘的,我都不忍心看了……所以王語嫣就收拾包跑回家裡住了兩天,鴆摩智硬撐了兩天給兄弟們架回去了,後來一時看不開,就去大宋佛學院出家當了和尚。

  總之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傾心王語嫣,並不是說他段譽有多特別。王語嫣也不是觀音娘娘,沒法普度眾生,那麼王語嫣到底為什麼要來陪他聽一場音樂會呢?如果真的可憐那些仰慕的兄弟,王語嫣一年要聽多少場音樂會啊。

  所以段譽想要是我是王語嫣,我也是不會來的……

  可是每每這時,那個悠悠的念頭就浮起在心頭,把以上所有理智的推測都蓋了過去。

  那就是——我是真的喜歡她,就算只是聽一場音樂會,也是好的。

  段譽想起令狐沖夜談會的時候跟楊康論戰。

  令狐沖說我們大宋現在雖然還是封建社會,但是有朝一日科學巨牛了,我們遲早都是共產主義。

  楊康冷笑著說什麼叫共產主義?

  令狐沖說極大豐富唄,要啥有啥,就沒有那麼多爾虞我詐了不是?

  楊康說天真!哪有那麼一天?我就問你一句,就一個黃蓉,老大要,別人也要,怎麼分?人都是貪心的,永遠別想有一天每個人都能稱心如意!

  令狐沖說技術發達了,不行就克隆一黃蓉唄。

  楊康說我靠,還是露出了本質。要個黃蓉上床你是可以克隆一個,那個死心塌地要娶黃蓉的,克隆的他還不要呢。

  令狐沖頓時懵了。郭靖和歐陽克兩個各懷心思,只有段譽那是還笑得開心。

  現在段譽忽然發現楊康的那張嘴絕對的毒。有些話像是種下去的種子,不到時候絕不發芽,直到你陷入某種麻煩裡去了,你才發覺你都被長出的藤子纏住了。還沒法抱怨楊康沒早提醒你。

  為了避免自己在某種哲學思辨中徹底發飆然後跑上街找匹老馬抱著痛哭,段譽決定讀手裡那份曲目介紹的小冊子。小冊子印得金光燦爛,裝飾著大中華風格的萬字,介紹說這次首演是大宋國家民樂團的一次偉大嘗試,用古箏、古琴、編鐘、嗩呐等中國民族樂器演奏西域吟游詩人馬勒的第四交響曲,氣勢宏大之餘更具中國傳統氣息,完美地結合了西域獨神宗教體系和中國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云云。

  小冊子的編寫也很有韻味,段譽低聲念叨著馬勒的生平說:「馬公諱勒,西域番邦捷克人氏,幼貧,身不衣錦家無餘財,事母至孝,鄰里共稱。六歲通絲竹,八歲坐西席,年十五,負篋遠遊,受教於維也納音樂太學,遠超同輩……」

  段譽寒了一個,忽然聽見旁邊一個淺淺的笑聲。有人說:「真逗。」

  段譽抬起頭,看見王語嫣就站在自己的身邊,一如既往的微笑。王語嫣穿得相當正式,一身黑色的西裝套裙,白襯衫、黑絲襪、黑色的高跟鞋,襯衫和外衣間墊了一層深紫色的絲圍巾,再沒有別的裝飾。

  「你來了……」段譽慢慢的站起來。

  兩人象隔著很遠那樣相對笑笑,然後王語嫣就坐下了。

  此時燈忽然黑了,臺上亂七八糟的試弦聲終止,隨著首席高胡一扯弓,樂團哼哼咚咚一陣調音,《第四交響曲》就這麼開門見山的來了。

  後來段譽說到交響樂,必然要說馬勒的第四,說那個好啊那個好,就是好來就是好。

  他當了教授去西域訪問,人家說段教授喜歡馬勒呢,安排去維也納音樂廳聽馬勒的第四。

  聽完了出來段譽說味道好像有點不對,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後來段譽琢磨了很久,恍然大悟說我靠原來沒有磕瓜子的聲音也沒有手機鈴響那動靜。而且相比之下民樂團那揚琴代替鋼琴就顯得清越激昂,高胡那聲音比小提琴有味多了,歐羅巴蠻夷玩的三角鐵哪有編鐘隆重啊?反正那場音樂會是段譽平生最認真的一場,他整個人僵在椅子上不敢動,不過做了整整兩個小時一點都不覺得煩,心裡覺得很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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