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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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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後她都牢牢記住那副畫面。白色的確是最適合他的色彩。 漆黑的直發在朝陽下微微泛出碎金光澤,簡單的白襯衣穿在身上服服帖帖,色調和諧。端著杯子的手與牛奶及杯子色調一致,然後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展示著質地的不同。此白與彼白,決不容混為一體。 他抬頭望了一眼,又垂下頭去,沉默地享用手中的牛奶。 采薈怔怔地瞧著他,忽然笑了。於是走過去,用藍色的杯子喝牛奶,就坐在他的對面。並且決定,開始繼續畫展的準備——那幅未成品躺在學校的畫室很久了,不知是不是沾滿了空氣中不可見的微塵。 早餐完畢後他板起臉開始訓人。其實說板起臉並不準確,任何時刻他都是同一種神情的:漆黑的額發下半露出幽黑深邃的眼睛,清冷地盯著你,讓人無從遁形般。 「雖然我知道你一定有特別的事情發生,但無論如何,選擇那種時間上門任誰也會覺得困擾的。」他說話時撥了撥頭髮,這個動作令得棱角分明、表情冷厲的面孔增添了一絲人情味,但他的話語並沒因此減輕力道,「這種常識性的問題,還非得要我來教你嗎?」 采薈望著他,奇異的是並沒有像過去那麼容易生氣了。 計較太多有什麼用呢?這是個與自己的人生全然無關的陌生男人啊。只要忍受這些言語攻擊的不快感覺,那麼在這個繁華而又孤寂的都市中,自己便可貼近那疏離已久的人體溫度。僅僅如此而已。 想到這裡,她便像例行公事般展開笑靨,對這個陌生的惡劣男人說:「因為我想見你,我喜歡你啊。」 是啊,每天都要確定一次「我喜歡你。」。只有這樣傾訴才能感到自己的感情還沒被完全掏空。 因此采薈也決定,每晚都要來找這個惡劣的男人,直至第二天清晨在曙光中蘇醒,再向他確定一次自己的感情還在。 還沒有喪失殆盡。 不如此的話,她怕自己在黑暗中會忍不住撒腿狂奔,直至力竭倒下為止。 這個城市瘋了,而名叫盂采薈的年輕女郎也迷失在陰影中,找不到人生的出口。 回到家時已經接近中午了。采薈一開門就發現林蓉正在打量她買回來的彩色杯子。 四色一套的杯子,她拿了兩個到宋宇家去,剩下的便是紅的和綠的。午間的陽光十分明媚,映得那色彩更為鮮活,瑩光流動,十分眩目。 「你昨天去血拼的啊?買這麼多東西。」林蓉圍著大包小包嘖嘖讚歎。 「嗯。」采薈走過去,不動聲色地把綠色的杯子抓到手中,這才接話:「這是促銷的附贈品,四色一套。怎麼樣,不錯吧?」 「的確不錯,顏色很純淨,看起來很舒服。」林蓉點頭,「是什麼東西的附贈品?」 采薈朝那堆牙膏努努嘴。果然聽到林蓉的驚呼:「嘩,你買這麼多牙膏,要用到什麼時候啊!」 采薈只好訕笑,「無所謂,喜歡杯子就買下了。反正牙膏是消耗晶,用得很快的。」 林蓉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接著要求欣賞她買的衣服和小飾品。兩個女孩就流行裝飾海闊天空地佩了一陣,還把新買的上衣和髮卡帶上試了試,一時間氣氛好不熱鬧。 鬧了一陣後兩人準備吃中飯。一貫簡單慣了的,林蓉便指揮釆薈去打蛋蒸來吃,自己淘米煮飯。昨晚剩下的烤鴨還有大半隻,整整齊齊切了片碼在盤子裡,用配送的甜麵醬蘸著吃。一頓飯倒也似模似樣,頗為豐盛。 只是采薈看著烤鴨想到昨晚情景,總有些心驚膽顫,不敢開懷大嚼。 兩人吃得熱火朝天時,林蓉卻冷不丁問了話:「你怎麼有錢買這麼多奢侈品的?」 美術專業的學費歷來比普通科系貴上一倍有餘。更何況采薈的父母原先並不打算讓她走專業路線。在望子成龍的家長眼中,小孩子上各種才藝特長班是理所當然,卻無非為了在人前炫耀。但若是長大擇業時則避之惟恐不及了。 藝術這東西,有幾個人能把它當飯吃? 社會是功利的,生活是現實的。所謂藝術家則是千千了萬個做夢的人當中被幸運光環籠罩的寵兒,無限風光之獨一無二。 采薈深知這點,卻因追隨老師的夢想而來,遠離家鄉,在陌生的大城市獨力求學。父母不情願之下勉強供給學費,但學畫常有的畫材消耗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她只能靠打工來賺取。 這番經歷原也普通。日暮時分仰目四顧,這城市輝煌的萬家燈火次第燃起,每盞燈火背後也許都有一個辛酸的故事。如盂采薈這般的,實屬平常。 只是,林蓉提問自是因為她瞭解好友的家境,卻為什麼,謹慎的措辭當中蘊藏著試探的味道? 她,知道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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