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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冰箱裡,有一盒蘑菇,三個番茄,兩排雞蛋以及袋裝的豆漿與一大罐牛奶,而下麵一排幾乎全是啤酒。

  我拿起一罐,卻被宗晨拿走了。

  「先吃飽了,再喝。」

  他將襯衫的袖子挽到臂肘,將蘑菇與番茄洗乾淨,又打好一個雞蛋,然後開火,放水,動作嫺熟。

  我站在他身後,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只靜靜望著他。

  流理臺上只放了簡單的幾樣東西,廚房是簡約的黑灰白三色,宗晨站在那邊,修長而英俊,左手拿著不銹鋼湯勺,這畫面真像一櫥櫃廣告。

  他臉色有些蒼白,或許是因為連日的疲倦,下眼瞼有淡淡的一層灰色陰影,可這樣子反而更加迷人,頭髮看起來有些淩亂,前額垂發微微擋住他的眼,側面的輪廓剛毅而具有線條感。

  我看著他,那個少年時期寡言的他,經過歲月的磨礪與成長,變得更加優秀而吸引人,他身上散發出的成熟魅力,這樣的他,冷漠而成熟,卻離的我越來越遠。

  宗晨忽一側頭,微皺眉,他臂肘處卷起的袖口滑下了。

  他側過臉來看我,眼神示意,我不動,只看著他。

  「幫我。」他只好開口,有些薄窘。

  宗晨的手臂線條明朗有力,可以清楚的看見其下藍綠色的血管。他認真的低頭看著,輕微的氣息打到我臉上,廚房只有輕微的沸煮聲,莫名擾的人心亂,我很想說話,隨便說什麼都行。

  「你會燒飯?」挽好衣袖,我退開幾步,問。

  「嗯。」

  「什麼時候學的?」

  「在國外生活,」他打開一盒麵條,又想到什麼似的怔了一下,「不會做菜,只吃西餐,會膩死你。」

  我笑了笑:「你一直不愛吃那些東西,漢堡牛排披薩,都不怎麼喜歡,以前沒辦法要陪我去,也只是坐著喝飲料,很頭疼吧?」

  他的眉眼一下就柔軟了,像這藍色火焰,溫柔極了。

  可他卻說:「簡淺,過去的事,都忘了吧。」

  水汽咕嚕嚕的,將麵條攪的上下翻滾,紅色的番茄黑色的蘑菇以及金燦燦的荷包蛋,宗晨轉過臉的時候,雙眼微眯,在氤氳的水汽之間顯得格外好看,也格外遙遠。

  藍紫色火焰「啪嗒」熄滅,氣灶底盤黑黝黝的,泛著紅的火舌。

  「碗。」他說。

  我彎身,拉開櫥櫃,左右一看,挑了口邊緣鑲著兩行金邊的遞給他。

  他沒有接過去,抿了下乾澀的唇:「這是我用的。」

  「沒事,我不介意。」

  「……」宗晨還只笑笑,接過碗。

  他又將筷子遞給我:「吃吧。」

  「太燙了,涼會兒。」我望著那番茄發呆。

  他坐在我對面,隔著餐桌,微微低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牆面上有盞鐘,滴答滴答,越響,越覺得寂靜。

  良久,他輕輕開口,聲音沙沙的,仿佛風過樹葉發出的私語聲:「快吃吧,等下我送你回家。」

  我沒說什麼,細細嚼著,番茄咬碎後酸的味道,充斥著唇齒,讓人跟著酸澀起來,又慢慢喝完湯,擦唇,然後望著他說完眼,平靜的說:「宗晨,在你移民前,能否回答我幾個問題。」

  那本日程表的最後一頁,寫著,移民。

  第八回 在劫難逃

  我忽然明白,其實他是一場劫難,劫難劫難,多浪漫的一個詞,可再浪漫,不過是帶著美感的悲劇。

  【1】

  生命是場場陣痛,痛一陣,便成長一些。

  小時候那些傷痛大抵記不得了,傷筋動骨的也就那麼幾回,認識「親身父母」算一回,與宗晨分開也算一回,然後便是媽媽離開,十二歲,十七歲,二十一歲,大概青春期的所有力氣都淋漓用盡了,以至於現在並不覺得有什麼太大的痛。

  有些道理,單單明白是沒用的,也只拿去說教別人時可充些數,輪到自己身上,大多消了一半,唯有親身歷經,加點時間沉澱與領悟,才能通透著了然與接受——也是至此,我才確確實實得到了教訓,關於愛一個人的教訓,關於愛情並非天道酬勤的教訓。

  我實實在在明白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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