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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這是什麼東西?」他用左手食指將問卷推過來,皺眉問道,「我需要的是一份關於木質結構的別墅建築問卷,而不是諸如『您希望鄰居是從事什麼職業的——』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

  「無關緊要?一個好鄰居是很重要的,我們可以根據調查結果,有針對性的鎖定相關客戶群。」我又將問卷推了回去,「正因為面向的是高端用戶——他們更注重社區的氛圍,如果一個明星隔壁住著個愛好八卦的家庭主婦……」

  「我相信這位明星很樂意多了條宣傳緋聞的管道,」他冷冷的打斷我,「況且客戶群已經很明確了,你認為有多少人能買的起均價千萬的別墅?我更需要一些關實質性的回饋——比如他們對木質建築的瞭解,對是否抗震,環保,防火等各方面功能性的要求。」

  「可我認為,鄰居令人厭的話,就算那房子再怎麼抗震防火,綠色環保,也會失去相當大的吸引力。」

  「哦,你覺得開發商賣房子前,還有義務對每位業主進行人品調查?」

  我一時詞窮,好久,才著宣傳海報上的大字,振振有詞:「以人為本。」

  「我們非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嗎?」他低下頭,翻起手頭的資料,「簡小姐,我很忙,如果下班前趕不出一份需要的問卷,那請你現在說一聲,我可以馬上換人。」

  他淡淡抬眉,毫不留情的吐出一句:「如果你還帶著以前學習時的態度來工作,那恕我奉陪不了。」

  我杵在那,跟個木頭似的,看著宗晨將問卷紙揉成一團,拋進一側的垃圾箱裡,一如從前我丟數學卷子那樣準確無誤。

  我怔住,仿佛是被人當眾打了一巴掌,空氣裡蔓延著難堪的沉默,他已埋頭做起其他事,仿佛面前是一團空白的空氣。我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以為——我和家教時期一樣,在無理取鬧,在無事生非?

  我忽然覺得很可悲,或者說,很諷刺。當我曾真的放棄時,他一次次的耐心包容,而當我全心全意著去完成工作時,他卻說奉陪不了。

  我沒再說什麼,走到垃圾桶旁,裡面很乾淨,只有那張被揉成皺巴巴的紙,突兀的沉在中央,扎眼極了,我彎腰撿起,又將它展開,重新放到他的面前。

  「宗先生,麻煩你提些需要性的建議。」我微微彎身,口吻誠懇謙虛。

  他沒答話,左手也沒停下,鉛筆在紙上發出輕微細碎的聲音,我低聲重複。還是死一般的沉寂,我輕咬下唇,又說了一遍,語氣越發討好。

  他終於抬頭,唇角帶著一抹明顯的嘲諷:「簡淺,你現在倒是學會了如何正確的請教別人。」

  我怔怔的看著他,許久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是的,眼前一幕多麼熟悉,只是,我們互換了角色,一次次發起刁難的人是我。

  我低了低頭:「是,現在可以說了嗎?」

  從宗晨辦公室出來時,我慢吞吞的走,還同路飛說了笑話,可一出了設計部的門,再也持不了步子,快步回了座位。

  將問卷丟進碎紙機,看著幾日來的成果瞬間消失,我想要是人的心也能這樣就好了,碾碎了,便再不用感受沉甸甸的完整。

  從一開始,我便知道,他與我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他和張筱的起跑線,比我高得多得多。

  即使沒有任何可能,我也曾想過,要多用功,才能趕上那段距離,在他離開之後,我發狠了似的學習,好像那樣,就能離他近一些直到現在,一切不言而喻,才發現那種權衡有多可笑。

  我也問自己,趕上了又怎樣,想了很久,才告訴自己——除去感情,至少在某方面上我們是一樣的。直到現在,一切不言而喻,才發現那種權衡有多可笑。

  下班時間一到,大部分職員們便如雨後烏雲,迅速消散,偌大的空間陡然安靜下來。

  我對著電腦,鍵盤敲的劈裡啪啦,滿腦子的木質結構。

  人做事久了往往忘了些生理需求——比如說,肚子餓了。

  我隨手撥了樓下外賣的電話,接通還沒響幾聲便被掛了,一隻手按在了話機上,宗晨俯身,冰冷的白熾燈下,他的神色意外的帶著幾絲柔和。

  「沒吃飯?」是不是中國人都愛問這句話,可我討厭這樣的他。

  「什麼事?」

  「先去一起吃頓飯吧。」

  「哦,不了,我吃外賣就成。」我撥開他按在話機上的手,指尖冰涼的觸感讓人心裡一顫,「還得趕東西。」

  「簡淺,」許是因為夜色太暖,烘著他的聲音也溫和起來,「下去吃吧,這附近的外賣都放辣椒。」

  我忽然有想掉淚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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