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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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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訓以後我時不時被莫名的憂傷擊中,中彩後動不動就一個人跑到嶽麓山上去看日落,有時候晚上睡不著就開始思考人生的前途,上帝他老人家愛笑就讓他笑笑吧。 思考來思考去,總覺得前途一陣暗淡,因為學的專業是力學,師兄們都說我們畢業以後不是去拖拉機廠就是去火車頭廠。 從清華跌落湖大本來就很難接受,現在想想畢業後要去拖拉機廠我就更心寒,暴殄天物啊!我一心寒就趕緊去喝酒取暖,喝醉了就給燕子打電話尋找安慰。 電話線又不傳播氣味,燕子怎麼也知道我喝醉了,她說,你怎麼醉成這樣子,你如果不喝酒,可能現在都考到清華去了。 我心裡不服地說,小樣的你知道什麼啊,我只要喝一杯酒下肚就覺得我已經在麻省理工了。 燕子奔赴湖大的那一天,她揮淚與我道別,永遠沒想到的是,兩個禮拜以後,我另一個高中同學把一身戎裝的我領到新生女生宿舍,然後說:我在湖大看到一個和何天一模一樣的人,然後把我給她看。燕子當場休克,我又不是鬼你是不是表現得太誇張了。 後來燕子把我介紹給她的朋友時,都忍不住興奮地說起我和她的神奇重逢,唧唧複唧唧的,說到後來我們都忘記對誰說過沒對誰說過了,有時候還給別人講了兩遍。 其實這都是我從我媽那遺傳來的,我媽更具代表性。有時候我上午告訴她一件有意思的事,中午回來後,她神秘兮兮眉飛色舞地又把那件事轉告給我,我心裡樂但表面還是不動聲色故意問她,媽你這是聽誰說的啊,她更加神秘更加得意地說,小孩子別管,反正有人給我說,你可別跟別人亂說啊。 那段時間我一會兒囉唆一會兒又得一點都不喜歡說話,這種現象學名叫裝酷,有一次走在路上,一個人問我,東方紅廣場怎麼走,我說,不就在毛澤東像那兒嗎?他又問我,毛澤東像在哪兒?我不耐煩地說,不就東方紅廣場上面嗎?他噢了一聲,若有所思地走開了,估計他得鬱悶老半天。 因為我這種古怪的性格,寢室裡的同學都不太受得了我,我也受不了他們,在軍訓結束後,他們仍然天天把寢室弄得乾淨得像太平間一樣,我從初中就開始憧憬大學不修邊幅放蕩不羈的男生寢室,現在給他們破壞得支離破碎,有一天我故意不疊被子不掃地,他們幾個聯合起來叫我打掃衛生。 我不說話,拿兩個白眼球橫他們,但他們拿十二個白眼球橫我--老大和老三是近視眼,所以多了幾個白眼球--最後我寡不敵眾,只能摔門而去。 從此,更是小吵小鬧,不過都沒發展到武鬥,因為我們都是在文學和政治這一類比較嚴肅的問題上發生衝突,文學上一般討論《笑傲江湖》發生在哪個朝代這樣的問題,政治上就比較抽象了,一般是討論聯合國解決不了的那些。 通常是我一挑三,一個晚上要喝很多次水。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一邊大口喝水,一邊氣急敗壞地說:你們怎麼這麼不開竅?《笑傲江湖》肯定是在《倚天屠龍》後面、《碧血劍》前面你想想,那時候有了獨孤九劍,又沒有紅花會…… 每到我苦口婆心也說服不了他們的時候,我就自己搬一張凳子,到走道上看英語去。把憤恨都發洩到英語上,於是英語成績變得不錯,其實本來就不錯。 又一個晚上,老二居然大言不慚說謝遜不是帥哥,天地良心人家謝遜謝獅王當年一頭金髮風靡萬千時髦少女,你看現在大街小巷裡頂著一頭黃毛的哈韓哈日族,那都是盜版他的。 我和他們火拼若干個回合後,我第三十六次帶著悲憤飄然離開。然後在走道上咬牙切齒地背起了《老橡樹上的黃飄帶》。 背到汽車裡的那幾個年輕人看到滿樹的飄帶而歡呼雀躍時,一個人碰了碰我的書,說:Hi,你想出國啊,那也要小聲點啊,別影響大家看書。 他叫黃毅,長沙土著,我早就聽說過他了,人和他的姓一樣,特黃,有段時間逮誰就給誰講黃色笑話,強龍不壓地頭蛇,我滿臉春風地問:你們在看什麼書? 他遞過來一本連皮都沒有的書,說:我的書,別介意,拿去see see。 我一看,書上寫著《尋秦記》,黃易著,不過一看書皮都沒了,裡面還發黃,估計也不是什麼好書。 還果真是你寫的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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