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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阮阮看著孟謹誠,認真地說,你一定想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對吧?

  孟謹誠依舊只是盯著她笑。

  阮阮憋了很久,最終沒有告訴孟謹誠,因為孟古總是在通往學校的那條路上的牆壁上,用石灰歪歪斜斜地寫滿了「罵」她的髒話,比如阮阮是泡屎。

  從小學到初中,孟古總是孜孜不倦地試圖將「阮阮是泡屎」這個理念,利用牆壁塗鴉文化,融入到周圍的人心中。

  孟古不喜歡她,就如她不喜歡自己的名字一樣。

  自從六歲那年,料峭春寒中,孟老太太將面黃肌瘦的她帶進家門收養開始,她就感覺到了來自孟古的深深的敵意。

  孟古對她的不喜歡,來自母親馬蓮的教唆,那個刻薄的中年婦女似乎並不認為自己的家庭可以再有閒錢收養這個孤兒。所以,當奶奶將阮阮拉到孟古眼前,對孟古說「這是阮阮,以後就是咱家的小孩了」的時候,孟古就瞪著圓圓的眼睛,仰著腦袋,驕傲地冷哼了一句,阮阮?呸!屎!

  第一次見面,九歲的孟古將六歲的阮阮同最骯髒的這個字眼聯繫到了一起。甚至,奶奶責備他時,他依舊趾高氣揚地頂嘴,怎麼了?「軟軟」,不是屎是什麼?誰讓她有這麼噁心的名字!

  那時,她太小,被兇神惡煞的孟古給嚇哭了。她不知曉為什麼這個漂亮的男孩子不喜歡自己,第一次見面,就罵她是屎,還沖她的小臉上狠狠吐了口水。

  那個時候,她不敢痛恨孟古,只能痛恨自己的名字,阮阮。

  奶奶看著阮阮被欺負,只能歎氣,捨不得責打孫兒,卻不得不裝裝樣子,剛要作勢追打他,孟古轉身就跑到不遠處呆坐在院子裡的少年身後,喊了一聲「小叔,救命啊!要死了!奶奶打我」,臉上卻帶著孩童惡作劇後特有的滿足表情。

  多年之後,阮阮一直記得這個畫面,九歲的孟古躲在那個少年身後的畫面。她之所以這樣深刻地記得,不是因為孟古,而是因為這個被孟古喊做小叔的傻笑著的少年。

  原來,是這個人。

  居然,是這個人。

  莊毅緩緩地閉上眼眸。

  關於許暖的那些往事,如同潮汐一樣襲來。

  那些個守在她病床前的夜晚,他仿佛潛入了她長長的夢境裡。

  那痛苦淋漓的夢境。

  [21]

  是天國嗎?

  還是一場夢?

  她的靈魂一直在掙扎著,如同砥礪在刀刃上,看不見血,卻疼痛異常。

  十六歲之前的那些往事,就仿佛蘇醒了一樣,在她的每一個記憶細胞裡,在她的每一個毛孔裡,在她的每一次呼吸裡……

  那一刹那,生命,仿佛撕開了一個缺口,十六歲之前的那些事,帶著血腥與青草香氣,撲面而來——前世今生,生生撕裂。

  孟謹誠、孟古、桃花寨子、蒼耳、趙小熊,還有她。

  當時的歲月。

  體無完膚的疼痛。

  放佛一場大夢。

  痛苦淋漓的夢。

  夢裡的她,被叫做阮阮。

  [22]

  仿佛是一種習慣,十二歲之前,阮阮總是在太陽暖暖的午後,將小腦袋靠在孟眉目如畫啊。

  多年後,阮阮回想起初見孟謹誠的情景,總是會想起這四個字。

  那個眉目如畫的少年,十幾歲的樣子,歪著腦袋坐在凳子上,眼神渙散,卻溫暖異常,如同蓄滿了春風一般。如果不是嘴巴裡不住地流著口水的話,他應該是美好的,美好得令人不敢正視。

  當奶奶將流著眼淚的阮阮拉到少年眼前時,少年傻笑著,直著身子,很努力地伸手,因為用力,臉微微地紅,他擦掉了掛在阮阮發梢上的那抹口水。

  手很軟,指尖微微地涼。

  然後,他就張著嘴巴,嘴角掛著口水,沖著她咿咿啊啊地叫,似乎是安慰,聲音雖急切,卻很輕,似乎怕驚嚇到小鹿一樣的她。

  這個被孟古喊做「小叔」的少年就是孟謹誠——那時候,桃花寨子所有的人都說,孟謹誠是個傻子。

  六歲那年,阮阮進入孟家感受到的第一份溫暖,就是在傻子孟謹誠冰涼的指端。

  那時阮阮並不知曉,她之所以被收養,是因為奶奶想給傻兒子孟謹誠養個童養媳。她一直以為,奶奶收養她,是因為老人家的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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