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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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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過我身邊,看了我一眼,小聲說:"今晚……謝謝了!" 三個人前後走出了我的房間,隨著屋門"卡嗒"一聲關嚴,我才回過味來。低頭看看桌子上的蛋糕、酒瓶、櫻桃梗、水漬,我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起了灰姑娘的故事,在午夜鐘聲之後,當馬車、禮服、王子都消失了的時候,她大概就像我現在這麼失落。 那之後我們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念書、打工、做飯、睡覺,一切都沒有變化。只不過方茴多少和我親近了點,偶而在樓梯遇見的時候,會聊聊天氣和功課,如果她手裡拎著東西,也不再介意我幫她提上樓。要是被AIBA看見,她就會朝我意味深長的擠眉弄眼,我也會沖她擠回去,只不過心下卻很黯然。我想在方茴眼裡,她已經把我當成了可以安全接觸的"無性人"。 她和陳尋的故事也再未向我提起半句,我也沒問。我知道那夜的方茴是某種特定時間地點情由的產物,就像《七龍珠》裡面的超級賽亞人,不到特殊的時候,小悟空只是小悟空,不會產生能量變化。而方茴什麼時候再變身,是我完全掌控不了,也無法預計的。 然而,我沒想到,沒過多久,方茴就又變身了。 起因是方茴和AIBA的房間被盜了。 留學生的被盜和普通居民的被盜不是一個意義的,當地居民失竊的話,不過是損失一些財物,不會影響到生活。而對於本身就沒什麼財產可言的留學生來說,無論什麼都是丟不起的。我剛來的時候曾經丟過包,裡面的車票,卡、現金,學校書本資料、電話卡全部沒了,那就幾乎讓我斷糧了一個禮拜,絕望得恨不得回國算了。而方茴她們更是丟得乾乾淨淨,這簡直可以算是滅頂之災。 別看AIBA平時大大咧咧,什麼都看得開,這次她可真是傻了眼。平時的接觸可以看出來,AIBA家境肯定不算富裕。她和方茴一起住,除了因為和子家裡在澳洲有親戚,不能和她一起之外,多少還是因為方茴能多負擔一些房租。失竊之後,她們兩人值錢的東西一樣沒剩,本來說是報警,可是方茴卻死活攔了下來。因為她丟了幾本中國雜誌,這種東西對小偷來說就像垃圾,一點用也沒有,可是偷她們的人卻給順走了,方茴說肯定是中國人幹的。 對於同胞,我們無法徹底痛恨。 其實這就是中國留學生特有的悲哀。出過國的人大概都有這種感覺,在國外,同一國家的人本來是很抱團的,不管是打工還是上學,一般都會互相幫忙,彼此照應。可是中國人卻不是,冷漠相處也就罷了,欺騙同胞的事屢見不鮮。也許特殊的國情特殊的成長才促成了這種特殊的現象,作為其中的個體,很難改變什麼。而來過這裡的我們,只是希望在回去之後,在一代代的蛻變之後,讓我們的孩子再來到這裡的時候,能夠坦然面對互相平等的另一種族,驕傲地說出自己是中國人。 無可奈何之下,AIBA暫時住在了和子那裡,她管家裡又要了些錢,我也接濟了她一點。方茴自己住在那間房子裡,她平時在留學生裡面算闊綽的,而當她用剩下的錢購置了必需品之後,生活品質一下子降到了讓人無法想像的程度:每天只吃一頓飯,水電煤氣都儘量不用,晚上打兩份工,在夜裡兩點還步行回家。 這樣的情況讓我實在看不下去,一天我在樓下碰見了她,她剛從菜市買菜回來,為了能便宜點,她寧願去兩公里遠的地方買分量可觀的大顆捲心菜。我忙接過她的書包,她累得已經不再客套,任由我拿過所有的袋子。我看見她肩膀上勒出的深深兩道紅痕,心疼的說:"幹嗎過這麼苦?打電話跟家裡說實話吧,讓他們寄點錢來。再這麼下去,我看你撐不住。要是你病了,花銷不是更大?" 她搖搖頭說:"不能讓他們知道,否則我就沒辦法在這裡呆下去了,他們一定會讓我回國的。" 我歎了口氣,那一瞬間我很火大,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她這麼義無反顧地離開,即便受了這麼多的苦,也不願意再踏上故土。我深深痛恨讓她流落到這裡人,因為不管是誰看到她這樣子都無法狠心。 她走到門口,剛要接過袋子跟我道謝的時候,卻被我拉住了,我很堅定的對她說:"今晚到我這裡吃飯!不!你解決問題之前都跟我一起吃!洗澡什麼的也都來我這兒!淩晨飯館那工也別打了,不是快考試了麼?你晚上回來給我踏踏實實的看書!我還有點錢,咱倆一起湊和花沒問題!" 方茴詫異的看著我,她眼睛中閃過了與以往不同的目光,這目光讓我渾身酥麻了一下。我很開心,因為她從來沒有這麼看過我,而這次,我敢百分之一百肯定,她的眼睛裡,全部是我。 "不……不用了。"方茴低下頭說,"我還能行!" "別廢話了,我知道你們家電話,你要不同意,我就給你家打過去,告訴他們你現在什麼樣!"我威脅的說。 方茴咬著嘴唇,最終點了點頭。 後來,我們就像半同居似的過了一段日子。現在想想,那會還真挺苦的。我當時根本沒什麼錢,方茴不打工就代表著我要把我們倆的工都打出來,有的時候回家之後就像死了似的,洗著澡都能睡著。可是我卻很快樂,直到現在都沒有再那麼開心過。男人跟喜歡的女孩在一塊,不管多難都能挺過去,這是我對那段時間下的結論。 也就是在那會,我陸續聽了方茴和陳尋的很多故事。 (2) 1999年不管從哪個意義上來說,都是歷史上重大的一年。 不過對於活在當時的他們來說,那也不過是又一個學年,與以往沒什麼不同。 方茴和陳尋已經習慣在公眾場合暗送秋波,表面上看比誰都正直,私低下卻如蜜裡調油。林嘉茉毫不客氣的說他們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的公然猥褻,為這個理由,她騙吃騙喝了無數次。本來按陳尋的說法,告訴大家也未嘗不可,但是方茴不敢。那時候的教育總是讓她覺得這種事從本質上來說是不好的,她不想就這麼和同學們區別開來。說到底,她還是對被人另眼相看的感覺心有餘悸。 北京的春天可以很美也可以很糟糕,幾天的沙塵暴就讓所用東西都蒙了一層黃土,空氣中飄著大顆大顆的可吸入顆粒物,陽光折射在上面再返回到人身上,形成了古怪的藍色光暈。 "這什麼破天啊!"陳尋揉散方茴頭髮上的塵土說,"我記得以前的春天,就是有小禮拜、週六還上半天課的時候,那天氣好著呢!小時候我媽老嚇唬我說再不聽話,西遊記裡那黃毛風怪就來,我就琢磨這黃毛風怪來了得什麼樣。現在我可算知道了,也就這樣!" "別鬧!讓人看見!"方茴扒拉開他的手四處看看說。 "等會等會!還有個柳絮呢!"陳尋拽住她,把柳絮從她頭髮中摘了出來。 方茴假裝不在意,紅著臉錯開兩步說:"春遊定了沒?剛才侯老師跟你說了麼?" "定了,去黑龍潭。"陳尋翻著手裡的一摞表格說。 "看什麼呢?"方茴疑惑的湊過去看,"體檢表有什麼好看的?" "嘿嘿,我找你的呢!"陳尋笑著說。 "討厭!不許看!"方茴一把搶了過來,瞪了他一眼。 "怕什麼啊!我就看你個兒多高,不看胸圍!"陳尋嬉皮笑臉的湊過來說。 "陳尋你真流氓!"方茴拿起表格狠狠敲他說。 "哎喲!不看了,我不看了!"陳尋閃開說,"放學一塊買春遊帶的吃的去吧?" "不去!"方茴黑下臉說。 "去吧去吧!"陳尋拉住她的袖子,"我把我的體檢表給你看還不行!" "誰愛看啊!"方茴瞥了一眼陳尋揮動的表格說。 "那咱就不看!放學一起去啊!就這麼說定了啊!" "那還要提著回家,齁沉的……"方茴猶豫的說。 "要不買完了先都拿到我家?" "哼!那到春遊那天還能剩下麼?"方茴取笑他說。 "我才不吃你喜歡的那種零食呢!再說多吃點怎麼了?我又不胖!" "都一百四十斤啦!還不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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