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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一周之後,同學們在放學後自發組織了追悼。因為李賀是很仗義的人,所以來的人不少。他們都戴上了用課本撕成的小白花,望著黑榜上貼的一張集體照哭泣。方茴站在一邊,沒有人跟她說一句話,他們幾乎都知道了李賀是怎麼出事的,然而又幾乎都不知道方茴和李賀並不是他們想像中的那種關係。他們認為,方茴應該對李賀的死承擔責任。

  第二天上學,所有人都摘下了小白花,方茴也摘掉了。可是課間的時候,李賀的哥們卻走到她面前,拿著一朵小白花,以不容質疑的口吻說:"你,把它帶上。"沒人搭腔,也沒人管她,方茴默默的接過來,別在了自己校服上。

  從此之後一直到初中畢業,方茴在上學的時候都一直帶著小白花。

  從此之後一直到初中畢業,B中的學生沒人再和她客氣的說過話。

  方茴講完這些,就像泄了氣的人偶,驟然伏在桌子上哭了起來。她顫動的影子倒映在那片粉紅色的水痕中,顯得格外痛楚。

  我覺得人生一大悲哀是,在尚不能清楚認識世界的時候,就因為無知的舉動而徹底改變命運。李賀的事就是再好不過的例子。假裝江湖道義有意思麼?當他們上課睡覺,下課打架,動不動就跟人犯罩,行不行就去拔份兒的時候,想過這樣會給自己的人生帶來什麼嗎?會給別人的人生帶來什麼嗎?

  沒有,他沒有。所以在這條路上,他一去不能會回頭。

  我感歎這樣的捉弄,於是不停的輕輕拍著方茴的肩膀說:"沒事了,都過去了。"

  過了一會兒,方茴停止了抽泣,她抹了抹眼角的淚水,神色黯然的說:"你知道麼,李賀的哥們,就是陳尋發小中認出我的那一個,他叫唐海冰。"

  (10)

  我想,時光倒回到多年前,唐海冰也一定在家裡給陳尋他們講了這件事,不過他一定是義憤填膺、罵罵咧咧的,指不定再編排點什麼噁心事進去。

  事實也正是如此,在陳尋打算追方茴的時候,唐海冰一把拉住他大聲嚷著:"別理丫的!你怎麼找了這麼個女的啊!你知道她是誰嗎?"

  那個為他們開門、穿緊身毛衣的女孩叫吳婷婷,她發現了唐海冰的異常,忙問:"她是誰啊?你以前認識她?"

  唐海冰怒氣衝衝的說:"還記得我初中給你們講過,我那個被人紮死的哥們的事兒麼?"

  "記得啊,不就是為了個騷逼女的把命給送了的那哥們麼。"旁邊的另一個男孩搭茬說,他叫孫濤,和他一塊的女孩叫楊晴,是他女朋友。

  "沒錯,那騷逼女的就是方茴!"唐海冰看著陳尋說。

  "你丫說誰呢你!"陳尋一下子急了。

  "就說她呢!丫就是一騷逼!把你賣了,你還替人點錢呢!"唐海冰毫不示弱的回嘴。

  "滾蛋!不可能!"陳尋煩躁的說。

  "你瞧瞧你那樣!操!我蒙你幹嗎啊!她怎麼就把你給迷住了?她哪兒配你呀?"唐海冰狠狠的啐了一口說。

  "我看海冰不可能騙你,你那個女朋友靠不靠鋪啊?"孫濤沉思著說。

  "方茴不是那樣的人!"陳尋不能相信,他心目中的方茴與唐海冰口中所說的萬惡不赦的女人相差太遠了。

  "你就沒問問她原來的事?有沒有男朋友什麼的?至少聊聊她們初中出的那檔子事啊!校門口紮死了人,當時多轟動啊!我要是知道她是B中的,我肯定會問。"吳婷婷說。

  "我……"陳尋一下子沒了話,他根本不知道方茴是哪個初中的,每次說到這個話題總會被她隨便的混過去,當時他也沒在意,但現在想想,確實挺可疑的。

  "我看啊,人家根本沒告訴你她是哪個初中的吧?"楊晴一語道破了他的心事。

  "她……她說過!"陳尋忙否認說。

  "別他媽裝啦!你用得著騙我們麼?反正她又不是我們女朋友!"唐海冰不耐煩的揮揮手說,"你要覺得她行,特棒,就是對眼!不管她是什麼樣的人,幹過多孫子的事,你都照樣愛她一萬年,那你就追去!我也他媽懶得管了,你丫以後就是橫屍街頭,我從你旁邊走眼都不會抬!"

  陳尋最終沒有追出去,他跌坐在沙發上,呆呆的望著前面,半天沒有吭聲。

  那天誰也沒有精神再玩了,陳尋坐了一會就說要回家,他走之前唐海冰還不放心的看了看他。陳尋不耐煩的嚷:"看他媽什麼看啊!我回家!不去找她!"

  "別不知好歹啊!"唐海冰嚷回去說。

  "得了得了!你們都少說兩句,陳尋,你自己回家真得好好想想!"眼看這兩個人又要吵起來,孫濤忙圓場。

  "走了!"陳尋悶著頭穿上大衣,開門走了出去。

  "操!"唐海冰點了一支煙罵道,"你們看看!我從小到大統共跟陳尋急過不超過五回,今兒就占了兩次!你說方茴能是好鳥嗎?當年我就覺得她有點問題,現在陳尋和李賀一模一樣,都跟魔障了似的!我就沒看出來,方茴有什麼好!"

  "這叫蘿蔔白菜各有所愛!我覺得陳尋今天肯定還是會去找那個女的。"楊晴坐在他旁邊說。

  "他要真這麼擰我也沒轍,反正方茴甭想在我這討了好,我見丫一次就罵丫一次!她跟白鋒一樣,這也算背著人命呢!"

  "你丫有病吧!別他媽亂噴啊!告訴你!輪不上你來說白鋒!你真當自己是愛的使者,正義的化身了!瞧你那操行!"吳婷婷急了,站起來指著唐海冰的臉說。

  "停停停!今天這都怎麼了,哪兒犯沖啊!"沒等唐海冰張嘴,孫濤就把吳婷婷拉開了。

  "都他媽賴方茴!"唐海冰扔掉煙頭,憤憤的下了結論。

  不出楊晴所料,陳尋那天還是去找方茴了。

  他回到家後,無論幹什麼都心煩意亂的,總是想著方茴。他彈唱了剛學會的曲子《一塊紅布》,腦子卻隨著歌詞轉悠來轉悠去:

  "那天是你用一塊紅布

  蒙住我雙眼也蒙住了天

  你問我看見了什麼

  我說我看見了幸福

  這個感覺真讓我舒服

  它讓我忘掉我沒地兒住

  你問我還要去何方

  我說要上你的路

  看不見你也看不見路

  我的手也被你攥住

  你問我在想什麼

  我說我要你做主

  我感覺你不是鐵

  卻象鐵一樣強和烈

  我感覺你身上有血

  因為你的手是熱呼呼

  我感覺這不是荒野

  卻看不見這地已經乾裂

  我感覺我要喝點水

  可你的嘴將我的嘴堵住

  我不能走我也不能哭

  因為我身體已經乾枯

  我要永遠這樣陪伴著你

  因為我最知道你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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