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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明夫人不由得有些奇怪,注意地看了兒子一眼。明日朗低下頭去,臉卻是不可抑止地紅上來。簡單的歲月,簡單的心,那點朦朧的情愫乾乾淨淨、毫無雜質。如最純淨的雪,沒有半點掩護色。經不起旁人的一個眼神,心事就從漲紅的臉色中洩露出來。

  明夫人何等眼色,自然猜出兒子的窘色所謂何故。陡然明白這些日子來明日朗的異樣從何而來。她先是一怔,繼而一驚,再接著就不知心裡什麼滋味了。兒子長大了,情竇初開了,做母親的竟是滿懷失落感。

  ***

  在學校的食堂吃完午餐出來,林月彎拿上一本書去了竹林。繁蔭下不見陽光,風來時有竹葉偶爾飄落。飄在書頁上,她並不拂落,直接夾在書裡當書簽。是正午的緣故吧,枝頭小鳥的叫聲稀少而短促,有一聲沒一聲的。林月彎把書攤在石桌上,單手支著下頜看書。看了一會,只覺眼皮澀澀的,便趴著想休息一下,卻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在為她蓋東西。有柔軟的織物覆在身上,還帶著暖暖的溫度,好舒服哇。小時候,她睡覺經常愛踢被子,都是父親來為她蓋好。下意識地,她伸手抓住那只為她蓋東西的手,含糊地喊道:"爸爸。"如童年時一樣。

  儘管是在睡夢中,卻也觸手便知異樣,那絕對不是父親骨節粗大的手。猛地就醒過來,抬眸一看,卻看見了明日朗微微錯愕的眼睛。

  "明日朗,是你呀!"她邊說邊忙不迭地鬆開手。"你怎麼就來了?"

  "我吃了午飯,在家裡也沒事,就到學校來了。我想再來聽聽小鳥唱歌,卻看見你在這裡睡覺。你怎麼在這兒睡著了?"明日朗平時話很少,但在林月彎面前,自自然然地就說了一大串。

  "我本來是想坐在這看看書的,不知怎的,看著看著就睡著了。"林月彎邊說邊直起身來,身上蓋著的一件外套順著她的動作滑落。忙一把抓住,看看是明日朗的校服外套。原來他看到她在這裡睡著了,恐樹陰下陰涼,便脫下外衣來替她蓋上,難怪披上肩頭時暖暖的,是帶著他的體溫。

  "明日朗,謝謝你。"林月彎感激地把外套遞還給他。

  "沒關係。"明日朗接過來,卻沒有馬上穿。信手把衣服往石桌上一擱,他斜靠石桌而站,兩條修長筆直的腿交錯擱著。抬頭看向林梢:"中午的小鳥像是都睡了,都不唱歌了。"

  林月彎看著他,脫去天藍色小西服式的校服外套,他裡面穿著白襯衫,配天藍色西褲。突然就想起那天在成博文診所裡看到的他,也是這樣的白衣藍褲。是極簡單的服飾,卻穿得如此玉樹臨風、卓爾不群。可惜怎麼偏偏就……

  下意識地,林月彎看向明日朗的眼睛。他的眼晴,眼瞳如烏墨,眼白卻是幽幽天際藍。她如今已然明白,鞏膜發藍,是成骨不全的特徵之一。怪不得那天蕭星野問起時,他悶悶地一言不發。這個眾人眼中十全十美的旭日王子,誰知道他心中竟藏著這樣的隱痛。

  明日朗,他如白璧微瑕。那與生俱來的缺陷,令人油然而生惋惜之情。

  林月彎此刻就滿心都是憐惜,透過現象看本質,她很清楚明日朗在表面的七彩光環下,其實不過是一個寂寞孱弱的孩子。他的世界,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小到唯有家庭的方寸之地。

  女性獨有的溫柔天份,教林月彎本能地想為他做點什麼,遣其愁懷。

  "明日朗,你若喜歡聽小鳥唱歌,我知道有一個地方的小鳥更多,唱得更好聽。"她投其所好。

  "是嗎,在哪裡?"

  "市西郊外的芳澤湖邊有一片廣闊的草地,又生長著茂密的樹林。那裡樹木、青草、湖水相間,空氣清新氣候溫和,是鳥類棲息的最佳場所。所以有很多很多的鳥在那群居,可謂是'百鳥樂園'。"

  "哦,你去過嗎?"

  "我還沒去過,只是聽人說起過。"

  "那……不如……星期天我們一起去吧。"遲疑複遲疑,明日朗還是發出了邀請。他的眼睛依然望著林梢,心也如同高高懸在林梢,搖曳不定。幾乎是屏住呼吸在等林月彎的回復。

  林月彎答得極爽快:"星期天,好哇,正好蕭星野在說星期天要找個地方去玩呢。大家一起去郊遊好了,還可以叫上秦廣風他們,一起騎單車出遊……"

  說得正興起,林月彎突然間頓住,而明日朗已經低低垂下了頭。

  林月彎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明日朗肯定是不會騎單車的。就算他會騎,騎車時出了事可怎麼辦。趕緊轉口風:"嗯,可是騎單車去那麼遠的地方太累了,不如我們改坐中巴車去好了。"

  明日朗依然垂著頭不說話,他的腳尖在無意識地碾著腳下的草根。林月彎又道:"明日朗,其實那些中巴車也坐得很不舒服呢。不如……你弄兩輛好車來,我們跟著你混混名車坐,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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