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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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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去定義的氣憤,讓他手上的筆一直沒有落到卷面。而夏聖軒自始至終沒有朝這邊看過來,只是站在講臺邊手指搭著凸起的槽圈無聲地輕敲著。 年長兩歲。聽起來是個虛無的概念。 可有時候卻會具化得非常清晰。 事前連夏聖軒也沒有料到過會這樣。最初無非幫老師拿著試卷去辦公室裡批改,就要結束的時候以前曾經在高一時教授過自己的化學老師找了過來,說是家裡有急事必須趕回去一下,可馬上就有場考試找不到能幫頂的人。 所以他最後的目光落到夏聖軒身上。高一時的接觸讓老師從來都百分百相信他的能力,「你幫我站幾十分鐘吧,就這一會,我會立刻趕回來的。」 雖然心有覺得不合適,但老師的表情非常困擾而焦慮。夏聖軒答應了下來。 而等考試上注釋著「高一(4)班用」的字樣落進瞳孔時,夏聖軒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多麼嚴重的錯誤。 夏政頤的班級。 原本還算順順利利的進行,再等個五六分鐘的話化學老師應該便會回來,自己也能從這樣的尷尬裡脫身。夏聖軒不自覺叩在講臺邊的手指完全是在讀秒計算時間。 而此刻的夏政頤也終於開始強忍住不自在專注讀起試卷上的題目。然後他聽到了腳邊滾落東西的聲音。 原來是一塊誰掉下的橡皮滾過來,挨著他的鞋邊倒下。政頤彎腰把它揀到手裡,正轉著眼睛尋找它的主人,右前座的女生回過頭來,面孔板得緊緊地對著他。 「哦你的啊」,目光裡這樣朝她看去一邊伸手把橡皮交還,女生來接的手卻一抖,於是東西重又滾落下去,歪歪地滾了兩圈,最後被夏聖軒揀起來。 政頤和那女生一起朝他望去。 走到兩人中間時,聖軒用眼睛問著「是誰的」,政頤已經別開視線算給出了答案,可奇怪的是那個女生也沒作答。等到政頤察覺到蹊蹺時,夏聖軒已經更先一步明白過來——因為他看到橡皮包裝紙裡面塞著的紙條。 夏聖軒把它取出揉展開。上面寫的內容已經無需介紹。 「誰的。」聲音不響可足已讓附近的學生停筆看過來。 女生只留出一個沉默的背影。 夏政頤的腦子嗡一聲響開。隨後他微低著下巴,以那樣的角度抬起眼睛瞪住聖軒。 兩人靜默地對視了片刻。 三人中奇怪的氛圍引得越來越多人關心。 夏聖軒注視著面前座位的少年——非常跋扈而攻擊性的神色,挑釁得不加掩飾直來直往——可其實政頤眼神裡的意思一點都沒錯,他的筆跡聖軒不可能不認識,所以橡皮的歸屬人只會是另一個肯定的答案。 夏聖軒抿了一下嘴唇,轉身到那女生桌旁:「下課後,你留一下吧。」 但比夏聖軒聲音亮得更響的,是從家事裡匆匆趕回的化學老師,站在門口打量著教室裡奇妙的狀況問:「怎麼了?」 於是全班都回過了頭。 就在夏聖軒如獲重釋地像看到了救星般要走上前對老師說明時,有人在他背後舉起了右手。 「老師。」政頤站起來,「我打算作弊,可監考人剛才卻錯怪到別人身上。」 「什麼?」連化學老師都一時沒有把目睹到的和所聽到的串聯完整。 夏聖軒停住腳步,扳著肩面朝政頤。不管怎麼克制,還是漏出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眼前的少年。 「就是我作弊失敗,但監考的這位,同學,卻硬是錯怪到別人身上。」並沒有瞥向那個突然發抖的女生背影,也沒有理會聖軒的目光。 「……啊?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聽明白主要意思的化學老師滿臉不可思議地望了一眼聖軒。 「大概因為——」夏政頤站在離夏聖軒不到一米的距離,晦暗不清地淺笑著,「他是我哥哥吧。」 這下輪到全班同學都「啊」了一聲。 尋著紅色的區域下墜的直線軌道。 炸在暗寂夜海裡的光亮之花。 沒有機會說「byebye」了。 百里佟站到夜晚的車站上時聽見了一聲「誒,你」,她回身發覺了坐在扶手上的政頤,因為附近的路燈壞了,難怪開始沒有注意他。 「今天不住學校麼?」這個時候還在外面。 「住啊……就是出去買點東西罷了。」 女生退後兩步站到和政頤並排,幾秒過去後她突然彎下腰:「你怎麼了?」 「嗯?」政頤努力直起背但做不到,「……有點胃疼。」 「很嚴重嗎?」看樣子似乎是的。 男生沒有回答,背彎得更厲害了,整個人像蜷縮了起來。頭髮垂在膝蓋上,臉往下埋著。聽不到呻吟,卻能讓人直覺地感到很嚴重。 又想起了以前。 大概疼痛也是另一種堪比夢境的麻醉劑。或者說意志恍惚時就什麼都能侵犯進來。所以人才常常要找來各種事娛樂自己消遣自己忙碌自己武裝自己,就是為了不讓那些能輕易刺進軟肋的東西有可乘之機。 回到「又想起以前」這裡。 雖然已經是冬天了,可關鍵的浮現在腦海裡的動物卻是夏天出沒的壁虎。 嗯,看起來不那麼討人喜歡的,滑溜溜的綠色的動物,逃跑的速度非常快,另外就是他那著名的自救機能。 而還不曾從教學書或課外讀物上知道關於壁虎尾巴的秘密時,夏政頤曾經在五歲的時候被它小小擺了一道。 那年的某一天,夏政頤在外頭玩耍時不小心碰著了一隻壁虎。小東西馬上脫落了尾巴就要逃跑。被它的「壯舉」嚇了一跳的夏政頤看著那個光禿禿著屁股逃命的壁虎著急起來,也不顧落在地上的尾巴拿著是多麼不舒服,就捏在手心跑著追上去: 誒,你的尾巴呀! 你的尾巴不要了嗎? 可壁虎不理會他的聲音,仍然逃竄得起勁。覺得唯有改變策略的小男孩慢慢蹲在地上,揚著手朝它喊: 誒,我不追了,不追你了誒。 尾巴,我放在這裡,等我走了你過來拿啊。 我不騙你的,你別怕啊。 後來回去把這事跟大人們說了,被大人們的笑聲弄得生氣起來,一個人搬了凳子坐到院子裡不跟別人再說話。 哪怕過去許多日子後都會覺得那壁虎肯定曾在看准自己離開後,偷偷回來取走尾巴的。 當時堅信不移。 以至於在知道關於壁虎們尾巴的功能後,曾經強烈地失落了一陣子。 「難道只是隨便就能扔掉的東西嗎?」 「大象、鱷魚、老鷹……都不能把尾巴隨便扔掉吧。」 當時的爸爸走過來對他說:「壁虎它膽小嘛,只有靠這個辦法了。」 但是,你別怕啊。 尾巴就放在這裡,你記得拿回去啊。 怕壁虎還在窺視著自己動靜的五歲的小男孩,硬按捺住心裡的好奇也決不回頭看。心裡總是相信著,像童話那樣,等自己走到更遠的地方,身後已經什麼都物歸原主了。 什麼都物歸原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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