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塵埃星球 | 上頁 下頁 |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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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一搓頭髮給我,我就帶著你的『它』去。」 「等我回家拿給你,我家還有我出生時剪下的臍帶,你不如帶那個。」 「……」聖軒一腿踢向謝哲的腿關節。 玩笑被整個校園裡喜洋洋的假期氣氛所吞沒了,聖軒看謝哲招攬著另一撥朋友意氣風發地要去大鬧一場,理完了書包朝他喊著告別: 「那有事電話聯繫吧。回見。」 「嗯,拜拜。」 男生舉著手朝聖軒遠遠地揮起來,笑得一如既往。 將近一個月時間沒有得閒了,夏政頤在暑假第一天來到網吧時,發現位置已經幾乎爆滿,自己一貫習慣的座位上早有了人。他正在那裡犯著難,千盼萬盼總算把他盼來的網吧小妹喊住他:「啊,找位置嗎?」 政頤朝她答了聲:「沒有就算了。」 「不不,裡面還有。」說罷就領著政頤走,穿過外面的大房間,「裡面還有一間,專門給老顧客用的。」 沒想到盡頭那布簾後還有一小間,放著八台電腦。最後三個是空座,政頤被領到其中一個上。他拖開凳子坐下來。這裡是相對安靜的地方,也沒有那麼多的煙塵味,空調也足些。可政頤卻不那麼喜歡。小妹看他臉色有些陰沉,趕忙說: 「不用擔心的,這裡的收費和外面一樣。」 政頤朝她隨便點點頭,不想解釋什麼。 遇見了同樣許久未曾謀面的那個年輕男人和他的同伴。 甚至一聽拖鞋聲,政頤也立刻能認出來。他側過臉去,果然另兩個空座歸了他們。政頤原本考慮著還是換到外面的座位去,他並不喜歡裡面不那麼「混雜」的氣息。可惜張望了兩次,外面依然沒有富餘,只好又回來。 就在他望著螢幕胡亂走神的間隙,無意或有意的,總會聽見那邊的說話聲。 「新摩托車怎麼挑怎麼屎的顏色。」 「你懂個屁,就是要這種黑帶銀。」 …… 「來幫我看看這個女的怎麼樣。」 「我看看……關了快把視頻關了!你想讓我喊保安來救命啊!」 …… 「對了上回那個女人最後怎麼了。」 「不知道,死在哪裡了吧。」 …… 夏政頤起身走到外面,管網吧小妹結了帳。對方以為他還是不滿被安排的位置,挽留到「如果要外面的,等個十幾分鐘就可以了。」政頤沒有接她的話,徑直拉開門。 壞了壁燈,即便在白天還是暗色的樓梯。木質的,踩上去聽見吱呀聲。政頤在樓梯上站了一會,下到底層。 七月的灼熱的陽光曬得他整個發色都透著褐黃。 然後他看見身邊停在樓道裡的一輛摩托車,黑色帶銀。一個多月前,是那個女孩蹲著哭的地方。當時的政頤走到很遠時,回頭看見她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沒有動。 「最後怎麼了。」 「不知道,死在哪裡了吧。」 並不是想到懲惡揚善,沒有想那麼多。 也不是同情或憎恨。 不知道是為什麼。 好比不知道為什麼習慣去這種地方,明明是臭髒和亂的地方,反感的地方。 但只是想找個位置坐一坐,然後人就出現在了那裡。 全都不是該用「為什麼」來做著重點的事。 夏政頤用腳踢了踢那輛摩托車的輪胎。少年淺色的頭髮在眼前顫一顫。然後他彎下腰。 走到回家半路上時,政頤把手裡兩根不知什麼用途的配件揚手扔進了一邊的湖水。然後找了個地方洗手,方才的一番勞作讓他手上沾滿了油污的黑跡。 覺得這樣應該就足夠了。他對於機械懂得不多,也是隨便亂來硬搞下的不知什麼用處的配件,如果是刹車的話就最好,只希望騎車的那傢伙摔個跟頭弄個骨折。 男孩伸出手,在眼前遮了遮刺眼的光。 整個手都透明發紅。 好象又回到了從前。血液變成更年少時的嫩紅色,帶動著身體裡的每一次變換。 夏政頤想到自己讀小學三年級時還造過的很笨蛋的句子,老師讓他們用「……是……」的句形寫一個,他交上去的「爸爸是男人」讓老師在辦公室笑了整整半小時。後來把這事說給聖軒聽時,年長兩歲的男生也笑出了聲,不過聖軒接著說其實他自己的作文以前也不怎麼好。 「哦是嗎?」當時自己這麼問,「也寫過很笨的話?」 「是啊,」當時讀初中的聖軒說,「我記得小學時有一個,老師要我們解釋『虛渡光陰』時,我答了『一直也沒有出去旅遊過』。」 政頤睜大了眼睛:「不可能,你騙我吧!」 「是真的。」聖軒肯定地點點頭。 「那不是比我還笨嘛。」 其實心裡有些不服氣,不過夏聖軒最後還是笑著附和說:「是啊……」 六年過去了。 六年過去後已經沒有人用「……是……」這樣的簡單例子要求自己仿造,也早就明白什麼是「虛渡光陰」。現在他們倆人的書包裡裝的課本上隨隨便便就是深刻的古文或議論文。老師要求了更多更高的問題。從文章裡看主題,看層次,看立意。沒有再讓人捧腹的回答了。已經六年過去。 「……是……」的造句。 「虛渡光陰」的意義。 沉積在了身體內很深很深的地方。然後它們會在日光的重新作用下被再次分解轉化,從遙遠的時間裡漫回心臟。變得特別特別難受起來。 特別特別無法接受。 每次回頭往過去看的時候,那些往事用如同窒息的擁抱要與你糾纏。明知道沒有用,可還是會有壓抑不了的念頭在它們的引誘裡不斷地產生。無窮地產生著。 「為什麼現在……」。「為什麼你……。」「為什麼我……。」隨便怎麼說也好,悲傷或是無奈,怨恨或是困惑,像頂著大風的行進,呼吸不暢。排遣不開。 這天一直等到晚上八點,夏聖軒還沒有回來。夏先生和政頤母親都有點疑惑,他從早上出去到現在,電話也還沒來通知一個。 夏政頤一直坐在沙發上,起初看電視,隨後打遊戲,但隨著時針推進,慢慢地也跟著他們開始擔心起來。最後甚至一眼一眼地往窗外張望著。九點半時那個時候響起的電話鈴,總是讓人又心驚肉跳又頗感安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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