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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孔岩看到楊明波穿的是千層底布鞋,既驚訝,又覺得親切。

  「從小就穿老母親給做的千層底,年齡半百了,還是穿不慣那些皮鞋洋鞋,看來,只有認命嘍。」楊明波的開場白在一陣談笑中開始,輕鬆祥和,好像他們今天要談的事無關緊要。

  「下班時間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楊明波把他讓進屋,在門口看了看,就把門關上了,然後笑著說:「我這樣失志的人,讓人看到你和我來往,會連累你的。」沒想到楊明波這樣直爽,孔岩不禁被他打動了。

  楊明波和孔岩聊了點私事,不知不覺把話題拐到他被專案組開除那件事上。楊明波很慷慨地笑了一聲,有些寵辱不驚的神態:「一森啊,有的時候就是糊塗,杜金豐跟了我很多年,他讓元新來攪和你和老杜的關係,是怕你和我走近了吧。元新這孩子,不懂事,呵呵。」

  楊明波的話說得含蓄溫和,但不乏重點明確。孔岩在心裡比較了一番楊明波和佟嘉惠對郭元新的評價,突然替郭元新可悲起來,不管他替哪邊賣命,關鍵時候,雙方都可以拿他做擋箭牌,拿他試刀。看來,有的時候,站隊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楊明波很自責地說:「上次連累到你,我真要向你道歉了。都是我這個做舅舅的沒有管教好孩子。」

  孔岩說:「哪裡的事,項目組本來就不是我該待的地方。相比之下,基層的工作更適合我。」

  楊明波說:「早就聽老杜誇你,人品好,技術也好,後生可畏呀!」說著從抽屜裡拿出幾份資料,「我已經看過你提的幾項技術革新了,很不錯。公司到現在,也算遇到瓶頸了,總是這麼走下去,只會苦了幾千員工啊。」

  孔岩並不明確他所說的「瓶頸」指什麼,但是隱約感到,之前佟嘉惠所說佟楊二人之間的矛盾是確實存在的,儘管今天,楊明波把這一點表達得很委婉。可是公司的高層領導跟一個新來的底層員工談「瓶頸」又能起什麼作用呢?說到幾千多員工的安危,楊副總的眼神是悠遠的。

  楊明波繼續說:「前些日子你們搞的那個新專案,現在市場回饋好像出了一些小問題。集團公司考慮要成立一個調查組,摸一摸市場的底。當然了,並不是針對某個人或某個團體,也並不是以求責為目的,就權當是對新專案市場回饋的調研吧。大家的出發點是為了整個GC嘛,還是要把公心擺在前面。」楊明波夾著煙捲,手指的兩節被熏得焦黃。他眼裡是長輩對晚輩的期許,又有一些挑釁意味,「怎麼樣小孔,有沒有信心挑戰一把,把集團這個任務接下來?」

  孔岩想說話,但馬上被楊明波制止,他抽出一根煙遞給孔岩,接著說:「對公司的員工來說,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和集團對話的機會,以後這種機會也不是很多,這是平臺和檔次的問題,年輕人,要敢於擔當。幹工作,就要發揚磚頭精神,磚頭是什麼呢,哪裡需要就得往哪裡搬。

  「你別推辭了,我看你挺合適的,不要推辭了,謙虛得過分可就有問題嘍。

  「這個任職的決定,還要經過集團和公司高層的同意,一森也要參與意見的,這下放心了吧,你不會在他面前感到為難的。通過之後,調研工作對集團公司直接負責就行了。

  「你有困難嗎?好好好,你說出來,我幫你解決。沒有的話就回家吧,天色晚了。」

  劉夏重新躺在他們的小屋裡。感覺好像經過了一個輪回。喜悅悲憤的過程不過是人生必須履行的程式,不想經歷都不行。她很驚訝自己能有這樣的感悟,這就是北京的風和雪,缺乏煙火味,但充滿教育色彩。她突然記起以前在哪兒看過的兩句話,人唯一不能拒絕的,就是成長;唯一不能選擇的,就是出身。

  當她明白這些意義的時候,劉夏覺得自己已經老了,變得蒼白易碎,像時間的瓷器。對隔壁的說話聲、腳步聲、時針的滴答聲、自己的心跳都敏感到要命,她不知道哪一刻她將暴跳起來,揮動木棒,將自己敲碎。

  她開始想家,想爸爸媽媽,想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想著想著媽媽的咒駡聲就起來了:「誰讓你跟他,有那麼一天,你別後悔!」劉夏抱著頭,對媽媽喊:「我不後悔,我絕不後悔!」喊著喊著就哭了,哭累了就睡,睜開眼睛,孔岩就快回來了。

  孔岩從外面給劉夏帶回來了雞蛋打鹵麵。見劉夏躺在床上以為她睡著了,就放輕了腳步。劉夏突然出聲了。

  「和誰去吃飯了?佟嘉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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