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了，我們一無所有(10)

十

　　這一笑威力如此強大，以致在蘇楊腦海中永遠揮之不卻，蘇楊並沒作出什麼明顯反應，只覺得天地一片肅靜，剛才混亂嘈雜的人群變得井然有序了，面目猙獰的胖子們也變得溫柔美麗了，冬天不那麼冷夏天也不熱了，世界大同人類共產主義了，所有有意義沒意義的事都不重要了。蘇楊木然走過人群走到舞廳一角，靜靜坐在椅上，猶如中了邪的傻瓜。這個傻瓜緊閉雙眼可還是覺得觀音姐姐在對他微笑，無論如何躲避都無能為力，於是這個傻瓜在心裡做了千萬次鬥爭後終於鼓足勇氣走過人群走到觀音姐姐面前，紅著臉，哆嗦著手，結結巴巴說：「同學……你好……我叫蘇楊，我……我可以和你一起跳舞嗎」。

　　多日以後，在一個充滿情欲的夜晚，蘇楊和白晶晶雲雨後躺在床上邊大口喘氣邊暢想未來，白晶晶柔情似水地問蘇楊當初在舞廳看上她哪一點了，怎麼就會對她一見鍾情呢？鏖戰後蘇楊非常憔悴，他什麼都不要思考就想好好睡覺，於是就「嗯嗯」應付白晶晶，白晶晶一看蘇楊答非所問，於是改拍為打，握著小拳頭對蘇楊胸膛一陣猛錘，但很可能力道不夠，蘇楊感覺那是在幫他按摩，非常舒服。於是白晶晶又改打為掐，兩個指頭捏著蘇楊胳膊裡側最脆弱的肥肉，蘇楊被捏得疼死了只好採取緩兵之策，蘇楊說：「那你先說你看上我哪點了，怎麼我讓你跳舞你就不拒絕呢？」白晶晶一聽此問更是精神抖擻，當即來了個180度翻滾趴在床上，雙手托著下巴一副天真無邪狀，白晶晶冥思苦想後一口氣說了十個成語讚美蘇楊當時給她的感覺，差點沒把蘇楊嚇壞。說實話，在此之前，蘇楊一直視白晶晶為文盲，平時說話從不見用形容詞，現在居然能說出這麼多成語中間還不打岔，簡直不可思議，頓時雙眼放光睡意全無。白晶晶說完後又來了個轉體360，翻到蘇楊身上，白晶晶用細長的胳膊緊緊纏繞蘇楊脖子說該你講了，然後做了個美妙造型準備接受蘇楊的讚美，沒想等了半天就見蘇楊白了她一眼，然後沒好氣地說：「我就是覺得你笑的好看，人又高，胸也大，所以就看上你啦，別的其實也沒有什麼」，一句話把白晶晶差點沒活活氣死。

　　當時大四學生蘇楊和白晶晶已成功戀愛一年多，正勇敢地在學校附近一所社區的老公房內進行著同居行為。相比其他戀愛男女而言這樣的舉動無疑具有極大震撼力，世紀末大學生談戀愛的不少但同居的不多，作為第一個吃螃蟹的英雄，蘇楊和白晶晶的英猛行為很快得到其他戀人的讚揚和效仿，新聞系很快就刮起一陣同居風。其實蘇楊和白晶晶同居實在有難言之隱，主要原因是因為在學校談戀愛什麼都好，就是性生活得不到保障，自從有了第一次後，他倆的性欲均猶如黃河絕堤不可收拾，每次都要想法設法找地方過性生活，地點包括宿舍、草坪、電影院黑暗角落，教學樓天臺、KTV包房甚至附近公園的石頭上都留下了他們的戰鬥痕跡。這種野戰最大的弊端就是不安全，因為他們能找得到的地方也是其他需要解決性生活的人同樣中意的場合，不免有撞車嫌疑，每次做事時倆人都神態詭異，一邊互相動作對方一邊東張西望，在這種狀態下雙方實力發揮都會大打折扣。野戰還有一大缺點就是不衛生，本來這不應作為理由，因為在蘇楊眼中看來衛生不衛生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能不能成功聯通，但白晶晶不這樣想，這個女人有嚴重潔癖，草地作戰時她一邊提醒蘇楊溫柔點別把剛買的淑女屋長裙弄髒了，一邊還要擔心受怕野花野草蚱蜢小蟲之類的東西鑽進她體內，而等蘇楊收工後立即來個彈跳從地上蹦起，原地拼命抖動N下，等回宿舍立即進行長達兩小時的洗擦，一邊沖洗一邊大罵蘇楊祖宗十八代，並狠狠發誓再也不和蘇楊在外野戰。可事實總是不以人意志為轉移，下一次依然只能在荒郊野外渡過，一如往常，毫無變數，痛定思痛，痛何如哉，最後實在沒辦法，只好孤注一擲，到外面租房同居。

　　蘇楊快畢業前F大附近房價還不算高，一平米才3000出頭，誰都沒想到兩年後上海房價飆升，特別是2002年春節前後房價簡直天上人間，像F大那種離市中心還有段距離的房價都沖到每平米7000元，至於市中心每平米過萬比比皆是，就連外環那種荒涼的地方房價都過了4000，讓無數人目瞪口呆高呼無法理解。三年後蘇楊貸款30萬人民幣在學校附近買了套二手兩室戶，建築面積不過五十平米，還是毛坯。蘇楊曾經很後悔為何畢業時沒智慧一點，如果那時智慧了就算借錢也要買套房子等拋出去就發了，事實上像蘇楊這樣後悔的上海人不在少數，可也只是後悔罷了，該發財的早已經發財，沒發財的只能繼續憧憬下一次機會。所幸，新世紀上海總有它奇妙之處，這個城市永遠不缺少一夜暴富的奇跡，先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人民熱衷炒股，最後連證券所門口賣茶葉蛋的老太婆都開了戶頭，再後來是炒房地產，隨便買什麼樣的房子放上一兩年，少則十幾萬，多則上百萬就到手，現在又流行各種彩票，就在前不久一個外地人一下中了五千萬，光稅就繳了一千多萬，你想想五千萬什麼概念？一匝匝地往你臉上砸的話砸死幾個你沒什麼問題，所以說發財並不是什麼天方夜譚，蘇楊無數次告訴自己這個觀點，並且常常在大街上為此手舞足蹈、連聲尖叫，讓路人以為遇到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還是先回到多年前的那個深秋，幸福男人蘇楊魂不守舍抱著美女跳了一下午國標，跳得天花玉墜，跳得萬千風情。最後當矮胖宣佈散場時蘇楊深深感受到什麼叫時光荏苒，光陰似箭。回到宿舍後花了整整一晚做起春夢，嘴裡咬著筆試圖寫詩但始終無法下筆只是趴在桌上時不時傻笑兩聲，狀如智障分子。馬平志首先發現蘇楊神情詭異，趕緊過來詢問，其他宿友也紛紛湊熱鬧，在眾人關切的目光及口水四射下，蘇楊用幸福小女人的口吻說出下午豔遇，口水流下三尺長，卻只見色狼馬平志面色嚴峻，過了半晌才黯然說：「和你跳舞的那個女孩該不會是白晶晶吧」，馬平志說這話時語氣怪異，仿佛說：「和你跳舞的不會是白骨精吧」，然後不等蘇楊說話又補充：「肯定就是白晶晶，完了，哥們你死定了」。

　　那時蘇楊還不知道下午和她跳舞的就是白晶晶，甚至不知道上個星期他強行索舞的女孩也是白晶晶，木知木覺從來都是他的強項。整個下午蘇楊幸福得不行，白晶晶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和蘇楊跳舞，充分滿足了他的大男子主義，而一貫孤陋寡聞的蘇楊根本不知道叱垞F大風雲人物白晶晶的光輝事蹟，如果他知道白晶晶就是那個人見心寒鬼見發愁的女魔頭，這個女魔頭玩弄過的男人超過一個加強排蘇楊肯定連哭都來不及，可他什麼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春心懵懂，知道自己幸福無比，現在通過馬平志之口他又知道原來那個女孩名叫白晶晶，所以那晚，蘇楊宿舍全體男生都聽到一向沉默寡言的蘇楊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我決定了，我要追白晶晶」。

　　女人在枝末中玩弄細節

　　擁有了各種衣裳

　　領袖折斷枝頭把結果拿走

　　那個聞到香氣的人

　　卻寬恕了意想不到的錯事

　　――萬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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