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畢業了,我們一無所有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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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Y市上空的星星在廣袤雲層間灼灼發光,曖昧的氣息將那個縣城的子民盡情包圍。80年代確實已是一個遙遠的世界,所有歡歌笑語只能在記憶中悄悄彌漫。那時,沒人關心國家大事,沒人在乎市場經濟,世紀末實現四個現代化的偉大目標可以先擱到一邊,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可以暫時忘記,所有人都把自己情感沉浸在電視劇中,為了一個叫郭靖的傻瓜和一個叫黃蓉的女人之間的愛情感慨不己,那份愛情成了所有人最真的夢,伴隨著灼灼星光在各自生命中靜靜流動、緩緩暗湧。 成為兄弟後蘇楊和張曉光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合夥打架。張曉光屬於那種提前發育的孩子,10歲就開始變聲,12歲出頭就頻繁遺精,個子比同齡人足足高一頭,加上長相兇殘,遠看像薩達每姆,近看像拉登,反正左右是個恐怖分子,一般小孩和他格鬥前早就不寒而慄。而蘇楊人雖然話少但腦子卻異常活絡,又不知從哪裡學會了N多無賴手段,打人專攻下三路,不是用手爪就是用牙咬,外加吐吐沫到對方臉上,反正女人用的那套他全會,非常不要臉。因此倆人聯手打遍全年級難逢敵手,並很快占山為王,成立了一個司令部,其組織完全模仿當時熱播的「加里森敢死隊」。大哥蘇楊任總司令,小弟張曉光是副司令,陳小紅是秘書,他們的手下是幾個同樣熱愛戰爭的孩子。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好戰分子成天和其他單位小孩打架,搶他們的油條吃,並把手上的油擦在頭髮上說那會有助頭髮生長。 就這樣,在緩慢的成長中他們保持著高昂革命熱情,並在連年爭鬥中建立起俞發深厚的兄弟感情。只可惜好景不長,在經過狂躁的青春期後,蘇楊和張曉光終於來到19歲,基本發育完畢長大成人。19歲是一個分水嶺,漫長的人生註定在那年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從此命運向左向右,不復交合。 19歲那年蘇楊考上了上海F大,成了一名無比光榮的大學生,張曉光職校畢業後留家待業,在社會遊蕩了大半年,最後成了一名化工廠工人,每天站在巨大的發酵池邊監測溶液酸鹼度。此後幾年內倆人漸漸疏遠,直到最後成為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關於成長,我們總顯得那樣無能為力,所以很多感慨,其實只是多餘。 總有一些人會留下來 為文明的棺材釘上最後一顆釘子 總有一些人會留下來 掏出飛鳥的心臟 取出滿天星光 ――沈浩波 第二幕 那些花兒 那些麥田 蘇楊老爹蘇家福教歷史,大概是看透了上下幾千年的人心不古,再加上文革期間著實受了不少親朋好友的誣陷毒害,一顆蒼白的心早就「拔涼、拔涼」,對生活很是絕望。要不是看重做老師每個月工資不薄,人前人後還算尊嚴,此君早就遁入空門出家當和尚了。 說到文革,蘇家福就非常鬱悶,因為蘇楊爺爺是地主,家有良田百畝,老婆數位,兒子十幾個,日子過的很是荒淫無度,只可惜幸福了他一個卻苦了後來人,作為直接受害者的蘇家福打小就在「地主階級狗崽子」的陰影下渡過其漫長的青春期,幾年內都沒異性願意和他說話,長期的性壓抑導致他後來只要看到女孩就激動,一和女孩說話就渾身顫抖、口吐白沫,跟得了打擺子一樣無法自拔。如此到了成家立業的年齡卻因為成份不好沒哪個良家婦女看得上自詡才華橫溢的他,三十好幾還是光棍一條,直到70代末才好說歹說騙到蘇楊他媽,光榮告別了處男身份,而等有了蘇楊已快不惑了,看著鮮活亂跳隨地拉屎拉尿的蘇楊頓有隔世為人的感覺。 文革後蘇家福的內心絕對陰暗潮濕,接近變態。蘇楊打從來到人世那天就被迫接受蘇家福自創的「人生險惡論」的啟蒙教育,老爺子鉚足一口惡氣想把他這幾十年來受盡的苦海愁深傾訴給寶貝兒子,免得他今後重蹈覆轍。蘇楊明白的第一個人生道理就是「世態炎涼,人心叵測」,所以打小就養成了沉默寡言的習慣,不管遇到什麼事,心頭看得明白但嘴上就是不說,頂多是對你微微笑,露出殘缺不全的大門牙,看上去特善良特虔誠,讓你覺得這個小孩太陰險,年紀小小就滿肚子壞水,值得懷疑。 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蘇楊的沉默慢慢升了級,變成了沉悶,連原先臉上流露的善良微笑也不見了,只剩下空洞的眼神軟棉無力地看著你,間或散發出哀怨的色彩,仿佛你霸佔了他的女人搶了他的財產。知道的人說這叫深沉,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一白癡呢。後來大概連上帝都看不下去了,上帝為彌補蘇楊口頭表達能力的欠缺於是賦予蘇楊手頭表達的欲望――高中階段沉默寡言的蘇楊突然瘋狂迷戀上文學,並把全部精力投入此道,蘇楊堅持每天寫詩寫詞寫小說,甚至寫童話寫科幻故事,反正你知道的文學體裁他都敢寫,十年前你見得最多的情景就是那個叫蘇楊的高中生可以半年不說一句話卻在一小時內寫10首所謂的詩歌然後自己看看還陶醉萬分,讓本來就覺得他怪異的人徹底厥倒。 總之蘇楊就這麼沉默寡言地生活著,成長著,渡過了悠長纏綿的青春期,渡過了輾轉反側的泱泱四季。不管別人如何流言蜚語反正恪守著自己的夢想活得頗為悠然自得。直到多年後長大成人,回頭打量自己的成長軌跡還堅持認為從小培養起來的這種氣質很是不錯,值得發揚光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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