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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我有些害怕。突然間看自己怎麼變得這樣陌生。」

  「蘇格上的高中離家遠,他得住校,他能照顧好自己嗎?他說別往他家裡寄信了,他不常回家。」

  「十八歲生日,沒有蘇格沒有喜樂,我以為引以為豪的兩件寶怎麼就丟了?」

  「夜裡做了個夢,看兒時的自己一襲白裙走在細細的堤壩上,任何輕微的風吹雨打都會推我下墜。」

  「喜樂很多天沒來上課了。我告訴蘇格這些,他會怎麼想呢。」

  「姐姐說她生活在我的光環下,像公主的侍女,愛著王子卻看著王子愛上公主。我不明白。姐姐也不喜歡我了嗎?」

  「快要高考,爸爸媽媽每天像陀螺一樣繞著我轉,我是在為他們而活,是他們拿來向別人誇耀的招牌。」

  「從小到大,我都是第一。這樣就是好嗎?」

  「蘇格以後會考去哪裡?喜樂又會去哪?我會不會有天看到他們手牽手,像六年級秋遊回來的路上一樣。」

  「喜樂比以前更安靜了。」

  「我很久沒給蘇格寄信了。寫好的信碼起來有那麼高了。我有他的學校地址,但是我不想在收件人姓名這欄寫『林嘉茗』這個名字。感覺太陌生遙遠。難道我用這麼長時間愛戀的只是記憶中那個叫蘇格的小小少年嗎?」

  「最近老走神兒。周圍的人看我的目光越來越奇怪。是不是我又笨又醜的話,就沒人會關注我?他們從來不曾走近我的內心,他們只是喜愛我漂亮的外殼。」

  「活動課,偷偷跑到畫室窗外,他們說喜樂在這裡學畫,我果然看到她。她那麼認真地畫畫,她有時還會想起我嗎,我和她多久沒說話了,恍若隔了一世那麼久。」

  「如果我不騙喜樂說蘇格吻了我了,那現在會是怎樣?」

  「我要是有一天死了,蘇格知道了,喜樂知道了,他們會為我流淚嗎。我好想回到小時候,傻傻的,什麼都不想,也不會難過。」

  「他們總是這樣那樣要求我那麼多,為什麼,為什麼我要是那個聽話的。」

  「夜裡起來,走到姐姐床邊。她睡得好嗎。小時候我們都是一張床,抱在一起,什麼時候開始不是了呢?親愛的姐姐!」

  「如果離開,哪種方式會比較痛快呢。毀滅,破壞,還是越徹底越快樂吧。」

  「快樂?我是多麼孤單啊。我甚至為一定要快樂起來的念頭而難過。」

  我合上日記本,不忍心再多看了。

  我只是想知道那個淩晨,許婷從頂樓一躍而下,是否真的覺得解脫了,她的靈魂是否真能化成蝴蝶,從此輕快自由。然而,活著的人沒有答案。

  許婷為什麼要留下這些片段文字呢。她執意要把痛苦延長擴大連綿不絕嗎?

  我關了檯燈,摸黑下床,走到奶奶房間。我想找人說話,我想把整個事情理順。這個原本普通的夜晚,卻被突如其來的真相攪得章節全亂。我一直以為自己活得清醒明白,原來只是被別人刻意蒙蔽著,許婷不說,蘇格不說,嘉茗不說,而我也從來沒問過什麼,害怕知道真相,我一直把自己套牢在乾癟的回憶和想像裡。

  雙眼慢慢適應了了屋裡的黑暗,漸漸能看清物體的輪廓了。我小心在床尾坐下,看著奶奶乾瘦的腿,那黑碳的顏色已經吞噬了她整個的腳丫和小腿肚。我心裡無限哀傷,很輕聲地和奶奶說起了話:

  奶奶,你的腿很疼吧。你為什麼堅決不接受手術呢。難道還有什麼比生命還重要嗎。你是不是也是怕看到自己變得陌生?呵呵。是啊,我們都害怕改變,怕別人變了也怕自己變了,可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發生過的人和事,還有什麼不會變呢?

  奶奶,嘉茗就是蘇格呢,我們隔了這麼久這麼遠又遇見了。可是為什麼小艾說出這些的時候,我卻只想逃走呢?也許因為中間有個許婷,她死了。也許因為這一切不是嘉茗自己告訴我……

  第二天早晨,保姆進來叫奶奶吃飯,看到趴在床尾睡著的我,嚇了一跳。奶奶讓她別出聲吵醒我。她們說話間,我醒來了。保姆似乎有一大堆疑問要開口問我,奶奶揮手讓她出去。

  我說:「奶奶,我提前一周回來了。」

  奶奶輕輕點點頭,說道:「在外面不開心就回奶奶這兒。奶奶可想你了。」

  我過去拉奶奶的手。奶奶慈祥地笑著說:「沒事,奶奶一會給你老師打電話幫你請假。」

  聽著這些暖心的話,我一把抱住奶奶,「嗚嗚」地哭出了聲,我心裡的壓抑和委屈像潮水一樣傾瀉而出。

  堅強是女人最大的殺手。它強迫著我要鎮定去偽裝不能哭懷疑所有靠近的人。可如果有足夠的愛和包容,我寧願自己嬌弱透明。

  奶奶的身體狀況大不如前,吃的東西也只是些流質食物和水果,而且食量大減。

  我陪奶奶聽閩劇,給她念她年輕時保存下來的那些家信。奶奶總是拉著我的手,一臉安詳,時不時向我回憶她年輕時候的事。

  喜歡追憶似水年華,說明她服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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