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的蝸牛(4)_學達書庫

四

　　衛楠突然怔住。

　　透過電話傳來的男音，語調略低，語氣平淡，分外有磁性。如同在耳邊緩緩流過的溫水，衝擊著腦裡複雜的神經叢，最後集中在頭頂，居然有種讓人頭皮發麻的震撼之感。這人不是做播音節目的吧？聲音還真好聽。衛楠在心中暗自評價著。

　　"在聽嗎？"那邊輕聲問。

　　衛楠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應了聲，"嗯，陸雙你好，我剛出門，正要趕去接你呢。"

　　"那麼，我在火車站附近的月華大廈的樓下等你，不見不散。"

　　其實這會兒算起來，他已經等了快半個小時了，應該很不耐煩才對。可是那平淡的語氣和低緩的聲音，依舊感覺不出他的任何情緒。

　　"嗯，好的。"衛楠點頭。

　　"拜。"

　　電話裡只餘嘟嘟的忙音，那邊已經掛了，衛楠"拜拜"還沒說來得及出口，訕訕地把手機塞回包裡。

　　這聲音，賊好聽。

　　這態度，賊淡定。

　　第二章陸雙和陸又又

　　此時雖是傍晚，夏日的炎熱卻依舊沒有散去，白花花的馬路看上去有些刺眼，被曬了一整天幾乎要冒出煙來。兩邊的綠樹也沒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鮮花倒是依舊在怒放，怒放的臉就像被打了激素導致的功能亢進，隨時都會垮掉的感覺，看得人心驚肉跳的。

　　這就是酷暑啊酷暑，熱死人的南方的酷暑。

　　衛楠後悔自己沒帶傘，熱汗流了一臉又沒帶紙巾，只好豪爽地用手背擦了一下額頭，伸手看表，已經下午五點了。怕陸雙在這烈日炎炎下久等，衛楠心中有些著急，略微盤算了一下，如果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沖到地鐵站順利搭上地鐵，應該能在十分鐘之內到達火車站，那麼就不會讓對方等得超過一個小時，應該夠意思了吧。

　　衛楠低頭看了一眼高跟鞋，咬了咬牙，撒腿往地鐵站奔去。

　　因為跑得太快，又是高跟鞋，雙腳似乎都沒有跟地面接觸的真實感，那虛浮的感覺像是武俠小說裡的飛天女俠，只是那速度--實在蝸牛。

　　衛楠低估了本地可憐的地鐵容量以及彪悍的群眾數量，供不應求的情況往往會造成嚴重的社會災害。此時正好是下班高峰期，地鐵站那叫人山人海，衛楠麻木地跟著前面的人"趕著投胎"一樣匆忙的腳步往裡擠。都市的生活節奏如此迅猛，衛楠依舊是夾雜在眾多如狼似虎般奔跑的物種中，最慢的一類，叫做--狂奔的蝸牛。

　　衛楠揮汗如雨，終於擠上了地鐵，在快被擠到沒氣的時候，衛楠突然覺得腦子裡有什麼東西漸漸浮了上來。

　　陸雙……是什麼人？

　　腦海中重播起剛才那道低沉好聽的聲音，感覺很是陌生。衛楠不禁疑惑，哥哥說他曾經跟我們一起在那社區住過一段時間，後來才全家搬去遙遠的北方。小時候玩鬧的那群孩子，確實沒什麼深刻的印象，臉是根本就記不清了，可名字至少還記得的。陸雙……怎麼就沒聽說過呢？

　　對了，鄰居的鄰居的對門？

　　陸又又？

　　居然是他！

　　"衛楠，我今天認了一個字，跟你長得很像，我寫給你看。"然後他在衛楠的掌心裡寫了一個大大的"豬"字。

　　"衛楠，我今天學了個新成語，叫雜草叢生，正好可以形容你的腦袋。"然後他不小心用火把衛楠的頭髮給燒了，說是衛楠蹲在他家花園前面，腦袋上的頭髮太像雜草了。

　　"衛楠，你又睡到下午三點了，你就去懶死吧。"然後他家似乎搬走了。

　　衛楠腦海裡迅速滑過兒時被隔壁那個壞小子折騰蹂躪摧殘的畫面，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來。

　　小時候因為寫的字太散亂，一堆孩子在地上寫字的時候衛楠總是找最簡單的名字認，第一個認出的就是"陸又又"。陸雙的"雙"字中間分得太開，衛楠一直以為他叫"又又"，還暗自想著，他的名字咋那麼難聽呢，比我哥衛騰諧音"胃疼"還難聽。

　　沒想到，如今那陸又又居然搖身一變，成了老媽口中的翩翩君子，大老遠跑到這裡來找工作？

　　曾經用火燒焦過衛楠的頭髮，用剪刀做試驗剪碎過衛楠的布娃娃，還在衛楠的書包裡放過玩具老鼠嚇得衛楠哇哇大哭，導致衛楠被幼稚園那幫小土匪嘲笑了一個月的陸又又同學。

　　書香門第？翩翩君子？

　　衛楠嘴角露出個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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