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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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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桐笑道:「我頭一次見他也不相信他還沒滿二十歲,覺得他高高在上的,非常偉大。」 白素略微想了下弟弟二十歲的樣子,腦子裡卻是如今這張臉,有些失笑:「啊,對啊,他那個時候的樣子跟現在好像沒什麼分別,真是個可怕的小怪物。」 回頭遇見苗桐微笑的臉,白素自然而然地拉住她的手挽住自己的手臂,「那時候是他進源生的第二年,生死存亡之秋。其實本來是由我接過源生的,可是我逃了,我有夢想,要過自己想要的人生。我甚至冷酷地說出,反正巳經是塊雞肋,破產就破 產啊。敏敏也說,這不應該是兒子的事情嗎?我為了推卸責任,於是也提議讓惜言從國外回來。作為姐姐我真的是差勁得很,我有夢想,惜言就沒有嗎?我真的沒有設身處地地關心過他,他放棄畫筆和我放棄音樂有什麼不同?我們都太自私了,可是他卻連句抱怨都沒有,連打電話也都溫柔地安慰我們說,挺好的,一切都很順 利。」 苗桐是知道他多麼愛惜兩個姐姐的,對姐姐們一向是報喜不報憂。在他的潛意識裡,因為他是男人,他有必要照顧姐姐們,絲毫沒有考慮到年紀的因素。 「我只要聽到他說一切都好,就那麼相信了,後來才明白這『一切順利』的後果是多麼慘痛。他把什麼都賠進去了,他的青春,理想,愛情,甚至身體。」白素頓了頓,「要是惜言死了,我和敏敏這輩子可能都會陷入自責裡……我們懂事得太晚了。」 「母親給他取名叫惜言,希望他以後惜言如金,少說話多做事,成為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真的一點都沒有辜負母親的期待呢。」白素苦笑,拍了拍苗桐的手,「他是個悶油瓶,我們犯下的錯還要你來兜底了。」 什麼錯誤什麼兜底,這樣的話說出來自責的意味也就非常明顯了。 「說起悶葫蘆來,我應該比他還悶,有幾次都氣得他不想理我的。」 「他也會生氣啊? 」白素笑道,「看來是棋逢對手了。」 走到別墅門口,苗桐去開了門,行李就放在門邊,白素從箱子裡拿出個古樸的木盒子,看起來有些年月了,盒子的扣子都磨得發亮了。她拿起苗桐的手放在她的手裡: 「無論是我們家老四也好,還是惜言的太太也好,都是我們家的人,這個你收下吧。」 大戶人家都流行給媳婦和女兒留個傳家寶之類的,這個大概就是類似的東西, 打開盒子意料之外的是一把很舊的鑰匙。苗桐笑了: 「我以為是玉鐲、戒指,或者項 鏈之類 「我們平常人家哪裡興什麼傳家寶? 」白素笑道,「那是我們家祖屋的鑰匙,在浙江烏鎮。從太奶奶那輩傳下來的,白家的傳統都是男人在外面打拼,女人來養育子女。因為離上海很近,我們偶爾週末會回去散心。」 苗桐心裡有熱氣往眼眶上湧,只能低頭摩挲鑰匙。 白素了然地拍拍她的肩,只記得惜言說過,無論用什麼方式想給她一個家。 「從今以後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苗桐覺得自己內心有什麼地方開始復蘇了,黑暗的模糊不清的記憶像帶著雪花片的老式電視機,曾經與父母在一起相處的片段斷斷續續浮現出來。是在鄉下鎮上的老家,四平八穩的磚房,她的小房間門口掛著綠色的紗簾,牆上掛著兩盆吊蘭,院子裡種著兩棵柿子樹,夏日繁蔭蓋蓋,母親和隔壁的阿姨坐在樹下邊聊家常邊織毛褲。母親手巧很巧,會的花樣也多,織了草莓的藕荷色小毛褲穿在身上她臭美得在小夥伴中間仰頭走過,可是去河裡玩泥巴的時候,她總要換下來的。晚飯前父親 從鎮上的造紙廠回來經過河邊,總會用長長的腔調喊:桐妹子,回家吃飯咯!她邊應著邊跑過去問爸爸給我買泡泡糖了嗎,父親把她抱起來放在肩上嚇唬她,小孩吃泡泡糖會把腸子粘住的,媽媽做的麥芽糖還有嗎? 苗桐醒來後身上全是汗,白惜言盯著她呆滯的眼睛:「做噩夢了? 」 她搖搖頭,坐起身:「我夢見小時候的事情了。」 白惜言心裡不太舒服,他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我去給你倒點水喝。」 「不,別去。」苗桐拉住他,「陪我說說話吧。」 「既然不是什麼好的回憶,就不要去想了,沒有意義的。」 「我以前也是這麼認為的,因為我已經忘記了有家人什麼感覺。」苗櫚微微笑著,「並不是什麼噩夢,是我很小的時候的事情,有四五歲?還是在老家的時候,爸爸在造紙廠做工人,媽媽在家做家庭主婦,清貧的生活也很平淡很幸福……我小時候也是很幸福的,只是我忘記了,或者我不願讓自己想起來,因為想起來也沒用。但回憶並不是沒有意義,我覺得我不能抹去父母的存在,他們很愛我,這很重要,忘記他們在生命裡是一種情感的缺失,是不健康的。」 面前一臉恬淡幸福的苗桐讓白借言突然覺得很刺眼,美好的回憶是有力量的東西,他覺得有些煩躁,口氣也不怎麼善良:「既然缺失了也不是想起來就能找回來的,他們已經離開你那麼多年了,太過想念曾經的幸福也只會提醒自己後來的日子過得有多悲慘而已。」他拿起枕邊的書,聲音更是冷淡,「不健康的情感缺失,你是在提醒我不是只會拿錢卻沒有心的混蛋?」 苗桐的笑還僵在臉上,被他不冷不熱的話說得有些掛不住,她並不覺得自己 有說錯什麼:「你還真會曲解別人的話,我以為你會想要瞭解一些我小時候的事 情。」 「我以為你不是那種沒出息的去纏綿過去的女孩兒。」 我不是,苗桐想這麼說,可是她只是張了張嘴。 白惜言的劉海半掩著眼,燈影把下巴的線條切得無比鋒利,連氣息都帶著攻擊性——他似乎並沒有好好聽她說話的打算。在苗桐愣怔的間隙裡,他起身拿了件外套披在肩上。 「你去哪裡?」 「我去書房,還有些檔沒看完。」 第二天早上碰面是在餐桌上,姐弟三個正用烏鎮的方言聊家常,烏鎮與上海離得近,鄉音也是類似的。苗桐在北方長大自然聽不懂,白敏笑得最大聲,氣得元元鼓著腮幫子喊:「簡直是為老不尊!……苗桐你可起床了,快跟我媽說洛雨那沒長開的小鬼多討厭,我怎麼可能是因為他才想跟老師分手的!」 白敏呵斥她:「沒大沒小的,叫小姨。」 元元撇嘴:「我偏要喊舅媽! 」 白惜言揶揄地笑:「那你要問小桐自己的意思了。」 她臉一紅:「叫名字也沒什麼的。」 昨夜那個充滿衝擊性的針鋒相對的白惜言又恢復了往常的文雅和氣的模樣,苗桐去書房拿詞典時聞到濃濃的空氣香氛劑的氣味,她拉開最下面的抽屜裡找到了擠滿煙頭的煙灰缸。 最後她也只是把抽屜關上,不敢去碰觸他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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