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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白惜言緊握自己微微發麻的右手,他心疼,心疼得都在顫抖。這一巴掌是最快速最有效最簡單也最粗暴的方法來結束她的胡說八道。她不是寵物,她也不是任何人輕易可以代替的。這種話說出來侮辱了她自己,也侮辱了白惜言掏心掏肺為她花的心思。「清醒了嗎?!」苗桐突然推開了他,往門外跑了。等白惜言意識到外面雷雨交加幾乎是大驚失色地走到門口,柵欄的小門在=風雨中吱呀作響,哪裡還有苗桐的影子。

  這一夜對白惜言來說特別的難挨。在半山腰的度假村,要下山也只有一條路,可是他開著車往下追並沒有追到人。於是他只能打電話給劉錦之,還打電話給了謝翎,叫他們一起找。這麼惡劣的天氣,她淋得生病了也就算了,要是不小心跌倒山坳裡,那種後果他不敢想像。吳小芳看著他陰鬱的臉色,坐在沙發上大氣都不敢出,現在的白惜言的神經好比壓著千鈞的一發,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崩潰。整整一夜,他都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天剛亮有巴士上山,他依舊打著精神送吳小芳出去坐巴士下山。

  吳小芳這一晚上也沒那麼好過,心裡雖然陰暗地想著苗桐最好從山上跌下去摔死,可苗桐要真出什麼事,那她就是間接害死苗桐的一根刺,弄巧成拙也別指望有什麼好日子過了。臨她上車的時候,白惜言抱歉地對吳小芳笑:「昨天玩得很開心,謝謝你。還有,小桐她不懂事,白叔叔代她向你道歉,你就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好不好?」「我知道,我不會的。」她笑著說。巴士開動的時候,吳小芳緊了拳頭,牙齒發狠地咬著嘴唇直到血色從嘴裡一直彌漫到眼底。如果說以前是厭惡,後來是嫉妒,那麼現在就是恨。因為剛才白惜言的那句話,她實實在在恨上了苗桐。那個高高在上的如謫仙般的男人竟肯低下頭替她道歉,憑什麼,這老天爺憑什麼把最好的東西,全給了她苗桐。不應該是這樣的,吳小芳絕望地想。此刻苗桐也在想,不應該是這樣的。她昨天的樣子不止是得寸進尺,簡直是瘋了。

  大雨在天亮之前就停了,清晨的墓園煥然一新,松柏上滾著露珠,太陽明晃晃地照在父母的遺照上,黑白照片裡的兩個人都是老實巴交看鏡頭的證件姿勢,看起來非常陌生。事實上她已經想不起父母鮮活的樣子了。人死如燈滅,他們並不在這裡,她也沒話要對他們說,只是她難過的時候沒有地方去,只能來這裡。「你在這裡坐著,周圍躺著的全都是不會喘氣的,在這種氣氛下,請問苗妹妹你有什麼感悟?」「死後耳不能聽口不能言,肉身與大地融為一體,無喜怒哀樂欲無求,也得到了真正的平靜和自由。唯有死亡才能得到永生。」她張口,聲音沙啞得好似在柏油馬路上拖著一根生銹的鐵鏟,「若跟永生比起來,人生確實苦短,更沒什麼好奢望的。」以謝翎的性格天大的事情都能用玩笑糊弄過去,可這次他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笑。

  在他的眼中,此刻被大雨浸泡過的苗桐,蒼白贏弱,好似盛開的蓮花般,好似鏡花水月般,這麼近,一伸手就可以觸碰,但是又那樣遙不可及。有時候沉默卻是最大的悲鳴。他突然領悟到了這一句話,這讓他怔怔地盯著苗桐,心臟跳得又猛又痛。苗桐等了半天,見他著魔似的看著自己,只能提醒他:「謝翎,我很冷,也沒力氣,大概是發燒了。」她昨天在度假村門口攔了一輛正好送客人上山的計程車,到了墓園就一直坐著,雨勢很大,幾個小時淋下去,身體底子再好的人也吃不消。

  謝翎本想送她回家,白家的家庭醫生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可是苗桐執拗地不肯回去,謝翎跟白惜言打過招呼後就把人帶回自己家。謝翎不跟父母坐在一起,公寓裡卻是有個從小在家幫傭的老阿姨在照顧的。所謂的病來如山倒,叫了白家的老醫生來量體溫,竟燒到四十攝氏度,整個人都是神志不清的。白惜言心急火燎地趕出來,只看了一眼就難受得想抽自己兩巴掌,坐在床邊看著她了無生氣的模樣,心裡只剩下滿滿的都是後悔。

  「現在知道難受了,當時那一巴掌你怎麼打得下去?」謝翎說話也沒什麼好氣,「若是你不喜歡的人,她和那人一起吃飯看電影玩得那麼開心最後還嫌你沒上趕著給那人好臉色,你心裡好受嗎?」白惜言 輕柔著她因為輸液而腫脹的手臂,沉聲道:「我現在已經後悔得要命了。」「你就是個混蛋!」謝翎咬牙。「我知道。」點滴掛了四瓶,苗桐的高燒始終不退,只能物理降溫。在老醫生的指揮下,白惜言硬是給她灌了碗粥,一大半都吐到了他身上。謝翎震驚地發現,他這麼個愛乾淨的人竟然眼皮都沒眨,又喂水喂退燒藥,一遍遍地換毛巾。一直到傍晚,苗桐的體溫終於晃晃悠悠地降到三十八攝氏度,白惜言這才稍稍放了心,跟謝翎家的老阿姨仔細地囑咐她的飲食習慣,這才放心地回去了。

  苗桐醒來時,謝翎趴在床邊打瞌睡,頭髮又黑又硬,摸上去很扎手。不像白惜言的頭發黑卻很柔軟,就像他的人那樣鮮明又矛盾。謝翎睡得不沉,她一動就醒了,惺忪著眼去摸她的額頭:「唔,不燙手了,感覺怎麼樣,要喝水嗎?」「不想喝,謝謝。」「與其道歉,我更希望你快些好起來。」在謝翎的堅持下,苗桐喝了點水,看他還繼續坐著就趕他去睡。謝翎便笑著說,你占了我的床,我能睡哪裡?本是玩笑話,苗桐卻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說,反正床這麼大,那你也一起睡吧、謝翎沒料到是這樣的話,躺到她身邊看著她迅速進入淺眠的臉,竟無恥地失眠了。他謝翎從十五歲開葷到現在,從來沒有一次跟女孩兒躺到床上睡覺,是真正的睡覺,要是以前有人告訴他,謝翎,你會遇見一個女孩兒,她會讓你感覺純粹的肉體交纏的遊戲太空洞了,她讓你躺在她的身邊只聽著呼吸就覺得那麼滿足那麼幸福,她會讓你觸摸到她的靈魂讓你著魔般地想要更接近她。

  他一定會指著那人的鼻子說,哈,靈魂?你在放什麼蒜頭兒屁!可現在他信了。第二天一大早白惜言就趕過來,老阿姨正在樓下煮粥,他一推門就看見謝翎摟著苗桐,下巴貼著她的額頭,睡得正香。他怔怔看了一會兒,慢慢退出了門。過了幾天苗桐除了咳嗽已經沒什麼大礙,雖然卓月打電話囑咐她好好休息,可是若再不去銷假整天賴在謝翎家,也真是不像話。她這幾天當夠了鴕鳥,也不願再逃避了。苗桐站在柵欄門口,心裡難免有怯意,想著進門見到他第一句話要說什麼。這是白惜言突然推門出來,手裡拿著噴壺,他每天清晨都要給他的寶貝虞美人草的葉子上澆些水。四目相對,都有些措手不及,立在那裡遙遙相望著----他們之間莫名的橫了一道跨不過去的鴻溝。

  「我回來了。」苗桐說。白惜言看著她,突然有種難以言喻的痛苦,他要說什麼呢,歡迎回來?「那天是我的錯,我不該那麼對待你的客人。」苗桐說,「我以後不會那樣了。」不要再刺痛我了,白惜言想,你到底要怎麼懲罰我才甘心?沒等到白惜言的回答,苗桐心裡只覺得苦澀,顫抖著說:「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我會跟她道歉的……讓我怎麼道歉都可以……我……」白惜言打斷了她的話:「小桐,你暫時搬走一段時間吧。」她看著他,一下子什麼都聽不見了。

  「我要出國修養一段時間,這邊離你上班也遠了些。」白惜言平靜地說:「你的你房子張阿姨會經常過去打掃的,我留張卡給你,你有事就找劉秘書……唔,估計謝翎會照顧得你很好,我也放心。」「你什麼時候走?」「就這兩天。」「嗎你什麼時候回來?」白惜言顫了顫,搖了搖頭:「不確定。」他說走就走了,去了荷蘭,在鄉下他有座開滿鮮花的小屋。

  屋前行船,船上有賣生活用品和瓜果,是個風景如畫的人間花園。人一走,苗桐的心也跟著走了,每週稀稀拉拉地通著郵件,重複著差不多的廢話。天氣好嗎身體好嗎注意飲食注意安全……所有的思念牽掛都含蓄的掛在最後,用母語來說太濃厚太張揚,她小心翼翼地寫到,Miss you.白惜言回,Miss you too。

  ——如果你動心了怎麼辦?

  ——我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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