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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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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乘車南下,看盡人間繁華,三天以後我終於到了哈日貓利的碼頭。 在一個叫安遊的小鎮上,我第一次撥通了哈日貓利的電話,那邊有一個粗豪乾淨的聲音緊張地說:「你就站在那兒別動,十五分鐘後我就到。」 我看到了哈日貓利———他穿著藍色的海軍軍裝,高大、質樸、明朗,他靦腆地向我微笑著,眼睛清澈,笑容溫暖。我心裡有什麼在湧動,含蓄的,莊重的。 我在三亞住了十五天,哈日貓利給我弄了一輛小自行車,我就騎著這輛自行車,在美麗的島上流連忘返。哈日貓利陪我去了天涯海角、落筆洞、鹿回頭……每一個地方都讓我終生難忘,但最讓我難忘的,是鹿回頭,三面環海,椰林滿山,霧籠煙繞,黎寨整潔。還有美麗的傳說:一黎族青年獵手,獵一隻梅花鹿,鹿跑至此處,回眸化為美麗的少女,與獵人結為夫妻……哈日貓利給我講完這個傳說後問我:「如果我是獵手,你願中箭?還是願跳大海?」我笑著跑開,沖他喊:「跳海,跳海比較浪漫吧!我不會游泳,但我相信會有王子來救我。」 如果兩個人早已走過彼此的心靈,一旦謀面,便會星光燦爛,心心相印,一如我和哈日貓利。 我答應了父母,出門不會超過二十天。現在已經二十天了,我不得不回去,雖然我那麼捨不得離開這個美麗的地方,捨不得離開哈日貓利,離愁別緒在我見到哈日貓利的第一眼,就悄悄地植在了彼此的心裡。 人生多的是別離,人生多的是憂傷,但是生離死別的遭劫,卻在我十八歲時,就經歷了。 哈日貓利去碼頭送我,我們在甲板上依依不捨地笑談,不知過了多久,船開了竟不覺得。等到馬達隆隆響起來,哈日貓利才慌忙叫了一聲:「我要下去,你多保重!」然後拔腿就要往岸上跳。我尖叫著:「不好,危險!」 可是,已經晚了,我攔也攔不住,哈日貓利早已一個箭步跑開了,跑到船舷,弓了腰,鉚足了勁往岸上跳,不想一腳踩空,墜入江中…… 哈日貓利再也沒有上來。 江輪的螺旋槳奪走了我的王子,我絕望地暈倒在甲板 上…… 從海南回到蒲城,我在醫院裡躺了將近一個月。沒有人知道我的秘密,我一直認為,人生並不一定非要經歷悲劇才能感受悲劇。但是,我後來終於明白了,經歷悲劇與沒有經歷悲劇是不同的,那是比絕望還要悲傷的悲傷,讓人生不如死,痛苦如淬火曆心,次次揪痛。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去三亞,那麼哈日貓利就不會離我而去。可是,誰能預測人的生死命運?誰能躲過命運任性的安排? 那一吻,與愛情無關 外語課上,外語老師正說得起勁,門口響起了敲門聲,開門一看,是班主任。班主任首先抱歉打斷了外語老師的鳥語,然後將跟在她身後的一個女孩輕輕推到講臺上,對大家說:「她叫白丹丹,是從山裡惟一考上城裡中學的,因為交通不便,通知書耽擱了,湊學費又用了半個月,所以才到,希望大家成為好朋友。」底下是一片嗡嗡聲,我能聽見身後一個男生在笑她的名字好土。她站在講臺上,被大家的目光看得抬不起頭來,兩隻手不知所措地搓著自己的衣角。在一群城市孩子的眼裡,她簡直就是只有在電視裡才應該出現的人。不論是花布做的樣式老土的衣服還是身上背的綠色的帆布書包,還是頭上紮的兩根大辮子,都成了橫亙在她和大家之間的大山,就像那橫亙在她的家和城市之間的大山,甚至更加地不可逾越。我傷感地預見到她的城市求學生活將充滿坎坷。 但我沒想到她的坎坷來得這麼快。班裡只有兩個人是獨坐的:一個是我,一個是李雪。因為我們男女是分坐的,所以始終沒有並在一起。當班主任讓她坐到李雪旁邊時,李雪忽然站了起來,不容商量地說:「老師,我要調座。」班主任一愣:「為什麼?」李雪說:「不為什麼。」說著看了看她。她的臉色很不安,班主任沉下臉:「不許胡鬧,這是學校,要聽從老師安排。」李雪也哭了,大聲說:「誰知道她身上有沒有蝨子!」班裡頓時鴉雀無聲。她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猛地抬起頭來,李雪挑戰地看著她,她慢慢又低下了頭,我看見她的眼角有亮光在閃。班主任氣憤地指著她,想說什麼,然後又放下了手,盡力平靜地說:「好,你可以換座,明天讓你家長來,我要和他們談談。現在,哪個女生願意和李雪換座,和白丹丹同桌。」沒人吭聲,然後是輕微的嗡嗡聲:「我才不換。」「是啊,應該是李雪,跟我有什麼關係」「誰知道是不是真有蝨子」。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淚水在眼睛裡打轉,班主任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外語老師呆在一旁,也不知道怎麼辦好。我慢慢站了起來,說:「老師,讓她坐我旁邊吧,我會照顧好她的。」 同學們都用驚訝的目光看著我,好像我是剛從飛碟裡跳出來的怪物。班主任的眼神裡也閃過一絲驚訝,因為她知道我最不喜歡和別人同座,所以剛當上班長就以權謀私地把自己分到單獨一座,當然,這是班主任默許的。班主任臉色馬上變得溫和了,回頭對她說:「這是咱們班的班長,我都忘了,就應該讓他和你坐一起,好讓他幫你儘快融入集體。」然後,對她鼓勵地點點頭。她抬起頭來看著我,淚珠還在臉上掛著。她不算漂亮,不過眼睛很黑,很大,就像大山裡還沒有人發現的清水潭一樣,沒有一絲雜質。如果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那她的心靈窗戶就像是沒有玻璃一樣,讓人直接可以透過去看到她的心裡。看慣了城裡孩子的早熟和狡猾,我忽然對她的眼睛有一種莫名的章感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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