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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第二章 雙十二事變

  17歲那年,在喧鬧的學校裡,發現一個戴大眼鏡的男孩子獨自坐在食堂前的葡萄架子下面抽煙,穿深藍的中山裝,那樣憂鬱的眼眉和唇角,恍惚著,覺得他像畫報裡的徐志摩,薑 絢狂笑也要是再戴兩隻套袖,抓一串叮叮噹當的鑰匙,倒是很像大隊支書。隔一天,卻在文昌廣場/的公交站牌遇見他們手拉著手等公車,去學校的公共汽車是大名鼎鼎的賤車725,這班車永遠在你不等的時候一輛接一輛遊行似的,永遠在你放棄等待走離公共汽車站不久後呼嘯而過。我心煩氣燥地等車,心煩氣躁地看著薑絢的小手拉著他的大手,感歎著他的愛情線好清晰,感情一定會走得很順利。他笑笑,人生上半場19年,拒人3次,被拒2次,目前3∶2領先。他說話的時候,目光越過姜絢看向我,我報以冷眼,暗想,你不是想打平吧?

  那個時候音師班一個學風琴的男孩子每天放學在我的車筐裡放一封信,他的字很漂亮,信寫得執著而溫情,每次看見我,都一臉仿佛遇見天使的表情。我經常看見他坐在大操場的雙杠上拉手風琴,我能聽到清越的聲響,還有他唱詩一樣虔誠的歌聲。我們上體育課的時候,他就下了課沿著磚紅的塑膠地跑道一圈一圈地跑,偶爾看見我看向他,便沖我嘿嘿地笑,一口 白牙。

  再後來,他就每天過來接我上學,站在社區的樓下等我,看見我下來,便騎著車遠遠地跟著我,我聽得見他的口哨,一路嘹亮地陪著我穿行。有一次,在建設路,他突然在身後喊我的名字,然後騎得很快地追上來,我知道他要對我說什麼,我就拼命地蹬,一拐彎就摔倒了。車筐裡的信撒了一地,那些信我一直裝在一個盛巧克力的盒子裡,因為不敢放在家裡,便每天放在車筐裡帶來帶去,他追過來扶我,幫我撿起那些信,都是他寫給我的,他捧在手裡,厚厚一遝,他問我,這些信,你還要不要?我點點頭。他就孩子一樣笑了。車子摔壞了,他一隻手騎車載著我,一隻手扶著我的車,耍雜技一樣,我坐在他單車的後座上,把盛信的巧克力盒子抱在懷裡,隔在我們中間。

  就那樣,我們開始簡單地愛,他是個小女人心性極重的男孩子,細膩得讓人藏不住一點心思,他永遠會在我開心的時候,陪我開心,在我不開心的時候,逗我開心。他還有著比小女孩還細膩白皙的皮膚,我嫌他太白了,就老叫他詩人,李太白。他就每天中午跑去教學樓的天臺日光浴,也只是能曬到紅了,曬到蛻皮,隔一夜,依然是詩人本色,難怪會寫那麼漂亮的情書,連我都感動了。

  師範三年級重新分班的時候,薑絢的那個大隊支書居然分到了我們班,而且還坐我前排,害我每天要對著他徐志摩一樣的後腦勺,不過我寧願對著他的後腦勺,因為我害怕他回過頭來看我,似笑非笑的表情,陰得能把人膝蓋裡的風濕痛勾出來。

  那段時間,我的文學水準突飛猛進,居然稀裡糊塗地在市里拿了一個二等獎。這也難怪,下課對著李太白蛻了皮的臉,上課對著「徐志摩」大隊支書一樣的後腦勺,想不拿獎都難。去文化宮禮堂領獎的那天,在725賤車上遇見「徐志摩」,原來他是一等獎,車上沙丁魚一樣擠滿了人,上車的,下車的,沒兩站路,就把我們擠到了一起,那是我們第一次靠那麼近,我聞得見他外套上淡淡的煙草味道。

  頒獎晚會結束以後,「徐志摩」請我到文化宮後面的巷弄裡吃米線,他左手啤酒,右手香煙,中間唾沫星子亂飛,他說,你怎麼就喜歡上了李太白,說他白,不是因為他長得白,而是因為他夠白癡的,有一次晚上宿舍熄燈了,一哥們兒開了一包速食麵,李太白要求分一點,哥們兒說留點湯給他。後來哥們兒把面吃完了,就把湯碗放在桌上。我在旁邊抽煙不知道,順手就把煙頭扔在裡面了,因為看不見,李太白端起來就喝,喝一半把煙頭喝嘴裡了,還挺高興地說,這面居然還有牛肉條,真他媽的高級!

  我聽說「徐志摩」就是把這段情節寫在小說裡,把評委給逗笑了,才拿了個一等獎。「徐志摩」喝得暈暈乎乎的,不服氣,他說我小時候侯作文就好,有回參加作文比賽,因為時間充裕就寫了兩篇,到領獎的時候,評委就奇怪,怎麼一等獎是我,二等獎還是我。「徐志摩」又接著說,你們家那位,他是「李太白」,我是「徐志摩」,可他是太白癡,他送給你的情書都是我給寫的……

  我知道徐志摩是酒後吐真言,那一刻,我的眼淚刷地就下來了,我抓起桌上一紮啤酒,一口氣喝進去,又抓起另一紮,一直喝到天旋地轉。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是十二月十二日,後來,我稱這一天為「雙十二事變」,因為,這一天我失去了我的處女之身。醒來的時候,我看著站在窗前的「徐志摩」的後腦勺,呵呵地大笑,笑完就哭了,不是因為疼,是因為不甘心,我沒能給我真心來愛的那個人。

  「徐志摩」回學校之後,便和薑絢分手了,我看見薑絢的小手拉著他的大手哭,為什麼你的愛情線這麼清晰,我們的感情卻走不到底。725賤車又在這一刻犯賤,不早一刻,不晚一刻,徐志摩說完分手,它就開過來了,不給薑絢挽留的機會。徐志摩頭也不回地上車,我遞給薑絢一個大蘋果,愛情沒有了,水果裡有我們活下去的Vc,薑絢接過去,狠狠地咬一口,我知道她是把蘋果當徐志摩的後腦勺了。

  在去食堂的時候,又看見徐志摩坐在門口的葡萄架子下抽煙,落寞的眼神隔著一圈一圈的煙霧。看見我,就追過來,他說,老早的時候,我每天坐在葡萄架子下抽煙,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食堂,和薑絢在一起,只是她離你最近,我也想離你最近,從前寫給你的那些信,其實都是我想對你說的話,只是署了別人的名字……

  第二天,我就和李太白說分手,他流著淚說,我的命中註定,越是美麗的東西越不屬於我。我看著他消失在塑膠跑道盡頭的背影,那麼落寞,其實我願意相信,他就是我的另一半,他的快樂與憂傷能一分不差地傳到我的身上,像蝴蝶翅膀的震動能引起大西洋的波動一樣,因為這一刻,他在流淚,我也在流淚。薑絢過來安慰我,說等以後我們運氣好到中六合彩的時候,說不定能遇見F4呢,就算不是,長得像的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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