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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我心裡一緊,走路的速度更快一些。

  房間內寬敞,一樓至少四米高,一隻大的水晶燈垂下來,一律是宮廷式的傢俱,非常漂亮。周永恆的房間在三樓,傭人將我領到門口退下,我敲了敲門,裡面有人說:「進來。」

  我推開門,看到幾個看護走來走去。周永恆躺在床上,腿上打著石膏,脖子上裹著頸托,似乎不能轉頭。我撲過去問他:「你怎麼樣?」

  「還不錯,」他笑著說:「至少沒破相,我依然無比英俊。」

  這個時候還開玩笑,我鼻子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有什麼好哭的?天災人禍,誰也不能躲開。」他伸出手為我擦掉眼淚,我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在現場看到正恩。」

  他閉上眼睛,邊回憶邊說:「當時有一輛車子一直跟蹤我,從學校跟到市區,我忍不住加速想甩掉他,沒想到一輛卡車突然地轉彎……」

  我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低聲說:「是正恩派人跟蹤你……」

  他沉吟,又笑了一下說:「即使是,車禍跟他也沒有直接原因。肇事者是那輛卡車,他違反交通規則在先,警方已經把事故調查得很清楚。」

  「但假如沒有人跟蹤你……」

  他打斷我道:「沒有假如。」

  我愣了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伏在他的胸前抱住他。

  「喂喂,你趁機占我便宜!」他大叫,然後伸出手撫摸我的頭髮,輕輕說:「蔻丹,我們沒有證據。我家裡做的是正經生意,我也不可能找他報仇什麼的,所以,忘記這件事吧。」

  「但是你……」

  「我不會有事的,」他說:「醫生說腿也許會破,但不至於走不成路。我只是不想再回去念書了,可能身體恢復之後就跟隨父親一起做生意。你也知道,上學對我來說不太重要。」

  我點點頭。

  看護過來小聲地提醒我:「病人需要休息。」

  我站起來對周永恆說:「我會再回來看你。」

  「不用了,蔻丹。」

  我看著他。

  「我不想惹太多麻煩,對不起,蔻丹。」他無限歉意,繼續說:「我們還是朋友,但不能像往常那樣親密了,你明白嗎?」

  我聽懂了,在原地站了許久,血液凝固,以為自己所聽到的是幻聽,明顯的不肯接受現實一般。

  假如可以選擇,我寧可自己笨一點,假裝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但逃避也不是辦法,他有他自己的難處,離開我有什麼錯呢?任何人都有權利保護自己。

  我點點頭,然後又撲過去抱住他。這一次他也緊緊抱著我,在我耳邊輕聲說:「當心那個男孩子,蔻丹,自己小心。」

  「是。」

  我告辭。

  走出來的時候外面天色昏沉,十一月,天氣非常的寒冷。我裹緊了大衣站在門口,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只覺得苦,忍不住蹲下來用手捂著臉。這時有人走到我面前來,我抬頭,看到正恩。

  他穿著便裝,深藍色的大衣,燈心絨的褲子,看起來非常成熟。我瞪著他看,他向我伸出手輕輕說:「一起去喝一杯?」

  我站起來疾步向前走,他慢慢地跟在後面。沒多久我忍不住停下來沖他怒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他將手插在口袋裡,十分平靜地看著我。

  我撲過去打他,手腳並用,他沒有還手,也不阻止,只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顯然我已經拿不出當初那一巴掌的力氣來,此刻的動作猶如情侶爭吵。我漸漸妥協,停下來狠狠地盯著他看。他整理好衣服,重新說:「去喝一杯吧。」

  我還是跟著他鑽進了一間酒吧,這是我第一次來這樣的場合,酒吧裡燈光非常昏暗,剛開始營業,還沒有太多客人。我們兩個人在角落裡坐下來,他點了一支威士卡,問我:「你怕不怕苦?」

  「還有什麼比現在更苦?」我搶過他手中的杯子一口飲盡,再次質問他:「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做?你知不知道這會害了他一輩子!」

  他晃了晃杯子,表情無辜地說:「這是意外,誰都沒想到會有一輛卡車會突然地開過來。」

  「那麼跟蹤他的車子呢?」

  「我一開始也只是想教訓他而已。」他說,又抬頭看我:「而且你也已經打了我,報仇了不是嗎?」

  「混蛋!」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只因為他賺了你的錢,你這樣對待他……」

  他伸過手來按住我的拳頭,輕輕說:「不是為錢,我並不需要太多錢。我只是嫉妒你們那麼親密。」

  「嫉妒?」我哈哈大笑起來:「那麼你就是用這種方法來愛一個人的嗎?我跟子甄關係也很好,還有李承玨,我的同桌,我喜歡他們都比你多,你為什麼不去殺了他們?!」

  「我不殺人。」他始終維持禮貌的微笑,看起來溫和至極。但誰都想像不到他的心有多麼堅硬,猶如石頭,又如利刀。我再倒一杯酒喝完,身體開始發熱,頭腦也不那麼清晰,撐著腦袋喃喃說:「我一點也不需要你的愛情,正恩,我請求你離開我,不要再來騷擾我。」

  「不可能的。」他捧著我的臉凝視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蔻丹,你不可能從我身邊逃開。」

  然後他低頭吻了我的額頭一下,我用力地將他推開,他笑一笑,留下了現金在桌子上說:「你要記住這句話,你永遠永遠不會離開我。」

  說完他便走了。

  我茫然地盯著桌上的酒看,六年前我也曾喝過這種酒,那時我以為最痛苦的事情不過是母親不夠關愛,我沒有朋友。現在才知道生命中的絕望時刻比想像中多很多倍,假如一個人足夠殘酷,他可以把愛也變得恐怖,恨也變得恐怖。

  我抱著那瓶酒大口大口地灌進肚子裡,不久便醉了。走出酒吧後站在街角吐了半天,然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有人關切地蹲下來問我遇到了什麼麻煩,我推開他鑽進一輛計程車。司機問我:「去哪裡?」

  去哪裡呢?我看著窗外萬家燈火,城市這樣大,但根本沒有屬於我的地方。我沒有親人,沒有戀人,我能去哪裡呢?我再次捂著臉哭了起來,司機為難地說:「你到底要去哪裡?再說不出來麻煩你下車。」

  「政法學院。」我終於報出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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