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星下落不明(37)

三十七

　　他的表情十分鬼魅，手中的力道更大了一些。我強忍著疼痛說：「正恩，放開我。」

　　「不要，我不會放開你，不會讓你愛上別人，你只能愛我。」他欲低頭吻我，這時有人一拳打到他的臉上去。他沒站穩，碰到了後面的桌子，桌子瞬間倒地，東西全部掉下來，叮噹一片。大家有稍微的停頓，周永恆將我拉到背後去看著正恩質問：「你想做什麼？！」

　　正恩站起來擦了擦臉，目光渙散，過了一會兒才恢復意識，抬頭瞪了周永恆一眼，然後他轉身走開。我追上去，被一隻手拉住，周永恆在我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我睜大了眼睛道：「不可能！」

　　「只有吃了那種藥的人才會是這個樣子。」他面無表情地說。

　　佳旺已經跑了過來，她問：「發生了什麼事？剛才那個人是不是正恩？」

　　周永恆擺擺手道：「沒事，那個人想跟我爭蔻丹而已。」他笑笑地把佳旺打發走，佳旺擔心地看著我，我撐著額頭跌進沙發裡。

　　周永恆遞了一杯酒給我，我喃喃地說：「他小時候是一個很可愛的男孩，我們每一個人都很喜歡他……」

　　他扶著我說：「人都是會變的。」

　　但是這樣的變化……我根本沒辦法接受。周永恆說：「你累了，我送你回家。」

　　「可是今天是佳旺的生日。」

　　「她沒空注意你，瞧，這裡有子甄在。」

　　我看過去，佳旺和子甄在一個角落裡低聲說著什麼，於是我站起來，跟周永恆一起走出去。路上周永恆對我說：「雖然我不認識他，但那個男孩看起來很危險，你要當心。」

　　我茫然地點點頭，始終無法相信這一切。

　　到了大廈外，我下車，周永恆溫和地說：「好好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我知道了，謝謝你。」我轉身離開。

　　我回到家的時候是晚上八點，房間裡有曖昧不清的氣味。我警覺地看了看鞋架，那上面有一雙紅色的高跟鞋。

　　我從來不穿紅色的鞋子。

　　李承玨的房間裡傳出輕微的聲響，我明白過來，立刻回到臥室。但我沒辦法平靜，這一天終於來了，他帶了女人回家。

　　他終於不再愛母親了。

　　呵，誰會愛一個死人呢？我從抽屜裡拿出一支煙點上，坐在椅子上靜靜發呆。半小時後有人從房間裡走出去，他們親密地告別，然後那女人離開，將房門關上。

　　李承玨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早回來，敲了敲我的房門問：「蔻丹，是你嗎？」

　　我沒有回答。

　　他便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我忍不住鼻子發酸，他終究還是把母親忘記了。什麼愛情與誓言，都是騙人的鬼話。

　　但我不能講出來，我不能表示任何抗議。因為我本人不過是他好心收養的一個小孩而已，他若不開心，隨時可以趕我出門。

　　寄人籬下的滋味很不好受，我要忍耐，成年後我自己會離開。

　　我沉沉睡去，第二天醒來時李承玨在房間裡吃早點，保姆收拾他的房間，提出一袋垃圾。我眼尖地看到一個乳白色的橡膠袋子，於是忍不住跑到衛生間裡吐了起來。

　　出來時我一直盯著他看，他似乎也有一點尷尬，但儘量自然地打招呼：「你起床了，早。」

　　我沒有他的功力，沒辦法裝做什麼都不知道，於是我問他：「你帶女人回家？」

　　他愣了愣，輕聲說：「這並不是和長輩說話的態度。」

　　「那麼我應該怎麼說？我是否應該表示支持？！」忽然間我聲音提高了八度，保姆愣愣地看著我們，李承玨也不再維持冷靜，他站起來說：「這是我的家，我有權做任何事！」

　　我站在那裡，這才發現我沒有臺階下了。他說的沒錯，這裡是他的家，他有權利帶女人回來，有權利在這裡喝酒、聊天、戀愛，而我才是多餘的人。我望著他，想起他帶我離開時說的話：「我會撫養你長大，不管我跟你母親結婚與否，蔻丹，你都是我女兒。」

　　既然他做不到，當初他為什麼輕易這樣對我承諾呢？我忽然哭泣起來，迅速回到房間收拾東西走出去。他猛地拉住我道歉：「蔻丹，對不起。」

　　我一味地低頭哭泣，要到今日我才能明白，其實我是一個沒有家的人，沒有家，沒有親人，這麼多餘。

　　李承玨一直低著頭，等我哭完才說：「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吧。」

　　我便坐到他對面，保姆已經離開，他親自泡一壺茉莉花茶放在桌子上，熱氣將他的臉氤氳，我看著他，發現他真的老了。

　　「蔻丹，你一天比一天長大。」他說：「如果你有仔細照鏡子，你應該會發現你與你母親越來越像。」

　　是，一樣的面孔，猶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一點我不是不清楚。

　　他繼續說：「每次我看到你就會想起她來，你不能明白那種感受，我愛了她那麼多年，她說離開就離開……而我還在想著與她在一起的每一個時刻，那些快樂，簡直就像為了今天的不快樂特意準備的。」

　　我黯然地握著茶杯，輕聲問：「看到我，你就會想起她對嗎？」

　　他點了點頭。

　　我又問：「所以看到我你會痛苦，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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