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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他笑了起來,輕輕說:「是,從某些角度來想的確是不負責任,但其實人也有選擇死亡的自由。」

  我岔開話題:「說說你吧,你呢?家庭是怎樣的?」

  那個下午我們便一直坐在湖邊交換彼此的過往,童年、家庭以及理想。廖德偉是典型的幸福少年,家庭和睦,父母收入穩當,並沒有具體的煩惱。小時候和大多數男生一樣,頑皮,成績不太好,對將來毫無想法。直到後來遇見了音樂。

  「第一次聽到Beatles的歌時就像觸電了一般,好像心裡面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的感情都被那些人演繹了出來。那時明子已經開始學音樂,我讓她教我,她便選了貝司給我,說那種低調又自由的樂器很適合我。」

  「這麼說來,你喜歡音樂是受李明子影響咯?」我問。

  「嗯。」他說:「我的大多數事情都受她影響,她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女孩子,相對之下我比她愚笨的多,只懂得混日子,很少認真地想事情。」

  我點了點頭,問他:「你們……」

  他大笑起來,然後跳起來說:「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我們已經分手了。至於為什麼,你要自己去問她!」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迅速轉移話題:「那麼你將來是要做音樂這一行咯?」

  「大概是吧,首先把樂器的技巧全部學會,再去學作曲什麼的。我後來比較喜歡北歐那一邊的音樂,加入了電子合成之後效果很好,目前國內沒有太多例子,所以我想趁大家都還沒開始關注之前學會這些。」他說。

  我笑著說:「很好的想法。」

  他凝視我,輕輕說:「蔻丹,你笑起來很好看,所以要常常笑才好。」

  我愣了愣,過了一會兒臉頰開始發燙。第一次有一個異性對我說這樣的話,我心裡泛起微微的甜。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髮,我抬頭看他,這個英俊的如雕刻一般的男孩,有時候,我多想再靠近他一點。

  但他很快就將手收回去,看了一下手錶說:「啊,時間快到了,我要送你回去。」

  我被他拉著站起來,光著腳,兩隻手提著鞋子。柔軟的青草紮著腳心,又癢又舒服,而湖光是這麼的美,盛著一整片天空,偶爾劃出一圈圈的漣漪,我有點捨不得走,假如時間可以停下來多好。

  我們走回到自行車前,廖德偉上車之前看著我,狡黠地說:「其實光抓著衣服也不安全,你可以考慮抱著我。」

  我採納了他的建議,回去的路上伸出一隻胳膊環住他的腰,隔著衣服,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體溫。汗將衣服浸得微潮,棉布後面是年輕男孩子特有的健康身體,指尖仿佛能感受到血液在皮膚下面飛快地流動,很曼妙的觸感。我忍不住把腦袋靠在他的背上,聞到淡淡的洗衣粉味、清香的男士香水味,以及汗的味道。

  路變得格外漫長,夕陽躲在高樓後面,偶爾射出柔和的光線。馬路兩邊有下班的人群,人們行走、停留、打電話、笑、發呆,他們注意不到我被太陽曬紅的臉,以及隨著自行車輪胎滾動的心跳,嘭,嘭,一下一下,像是在唱歌。

  也是在這個時候我忽然有不好的感覺,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我警覺地看向四周,但馬路上人來人往,每個人看起來都再正常不過。

  昨天子甄也有被跟蹤的感覺,奇怪,會是誰?

  到家之後李承玨問我:「是那個男孩子?」

  我有些靦腆地點點頭,他說:「很英俊,看起來是個不錯的男生。」

  我低頭微笑,他笑了起來:「哈哈,蔻丹,你臉紅了。」

  「有嗎?」我匆忙跑去照鏡子,看到自己的面頰就像塗了胭脂一般,有一種近乎透明的紅粉。李承玨在背後說:「戀愛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現在太快樂,假如分開,一定會很難過。」我不免悲觀。

  「有些時候,記住快樂就好。」他向我揚了揚手中的杯子。

  我點頭,然後回到房間洗澡,腳底沾了些草汁,是薄荷般的綠色,仿佛是某種證據一般。

  《瑤光》的歌詞李明子和琴姐都很喜歡,加上耶誕節學校照例會有演出活動,所以西施教堂樂隊加緊了練習,準備在聖誕晚會上首次亮相。那段時間大家幾乎每一天都在音樂教室裡,一遍遍地彈奏、試唱。李明子唱得好極了,她的聲音和氣質很適合這種柔和又不乏力量感的音樂,聲線在各個音階遊刃有餘,她似乎是天生的歌手。

  我幫不上什麼忙,大部分時候都坐在一邊看著他們。廖德偉與大家在一起的時候並不愛說話,只一個人悶著頭彈琴。而李明子也不喜歡說話,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周永恆和小黑這一對活寶熱鬧。秋末的一天我們決定去廖德偉喜歡的那個湖邊玩,周永恆特意借了一輛小卡車來,後座上放滿樂器,架子鼓不好帶,只好拿一隻非洲手鼓代替。

  車一路前行,大家吹著風大聲唱歌,十分快樂。離那個湖越來越近時我的心跳忽然快了一些,我忍不住轉頭看廖德偉,他剛好也朝我看過來。我們相視一笑,然後他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我假裝若無其事地向前看,對面正好坐著李明子,她側著看向前方,頭髮被風吹得淩亂。那一天她穿著淺灰色長毛衣,裡面一件碎花襯衣,條紋襪子加球鞋。這個女孩,精緻的好像隨時可以拿起相機對著她拍一下,都可以做雜誌插圖。

  車停了下來,大家七手八腳地搬下東西,我和李明子把準備好的毯子鋪到地上,又從包裡拿出飲料和零食,男生們則擺樂器。有些散步的人停下來好奇地看著我們,小黑乾脆把李明子的帽子摘下來扔到地上大喊:「來來來,我們賣藝葬父!」

  「去你的!你爸才死了呐!」周永恆拿車鑰匙丟他。

  但的確有不少人前來圍觀,周永恆和小黑追著打鬧,廖德偉低頭調音,李明子原本在一旁抽煙,見這情形乾脆叼著煙走過來,抱起手鼓就是一陣猛敲。所有人都呆住,定定地看著她飛快起伏的手腕。我從來都不知道她會敲鼓,只聽周永恆說起她會很多樂器,這一次見到,比想像中厲害得多。

  廖德偉笑了笑,接著開始撥動琴弦,他們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奏了一支西班牙風格的舞曲。遠處那兩個人被音樂聲吸引住,趕緊回來拿起各自的樂器,李明子這才把手鼓還給小黑,同時拿下嘴唇間的煙輕輕一彈,煙灰足有三釐米長。

  可是她敲鼓的時候煙灰都沒有抖落,我聽琴姐說過,打鼓的最高境界就是可以保持脖子以上的部位一動不動,只有手腕動。李明子的技術絕對不在小黑之下。

  觀眾忍不住鼓起掌來,然後從口袋裡掏出零錢放進帽子裡。佳旺樂壞了,跳起來去撿那些硬幣。

  我坐在原地,過了會兒打開一罐啤酒喝。

  不是我自卑,實在是李明子太過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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