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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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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縱自己,接客,陪酒,我被一個嫖客帶著吸毒,我是徹底墮落了。 我現在不賣淫了,我染了愛滋病,我再壞,這點良心還是沒有泯滅的。現在我的毒癮是靠我以前的那點兒積蓄維持,我也不知道花完了會怎麼辦,反正也沒有幾天的活頭了,就想把一切都說出來,不想帶進骨灰盒。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對不起維棉。 白槿湖聽著王煙說完,這些都是她無法相信的事情,維棉在自殺前就知道了,那時她該是怎樣的絕望。 老天總是愛開一些玩笑,我們這些凡人愛來恨去的,他只冷眼觀望。 白槿湖說,我帶你去醫院。 不,不用了,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故事講完了,我要走了,王煙說。 白槿湖看著她離開,她幾乎是支撐著走的,她的背影,好不令人心寒。 回到家,白槿湖撥通了劉輝的電話。 他的語氣很開心,說,槿湖,正準備打電話告訴你呢,我老婆懷孕了,是個女兒,我想是維棉來投胎的。 王煙你知道嗎?她快要死了,維棉已經死了,難道還要再死一個嗎? 一天后,劉輝趕到了南京,見到王煙的時候,她躺在一個昏暗的小屋,整個人蜷縮在被絮裡,看見劉輝來了,眼睛立刻有了光芒。她起床,穿了件光鮮的旗袍,擦了胭脂,不停地說,我很好,我精神著呢。 她做飯,張羅著買菜,劉輝看著這個為自己墮了兩次胎的女人,即將死去,胸口一陣陣悶痛。他說,等你好了,我們生個孩子,男孩女孩都會是我的寶貝。 她撫摩著他的臉說,如果我死了,你會像想念她一樣想念著我嗎?你會嗎? 他扭過頭說,不會! 那晚,她躺在他身邊,看著他睡熟的樣子,想起了第一次見他睡覺時的樣子。她撫摩著他的面頰,眼淚落在了他的額頭上,她還是那麼地愛他。 儘管知道自己的病不會好了,但是聽到他說: 等你好了,我們生個孩子,男孩女孩都會是我的寶貝。 有這句話,死都可以笑著死了。 她拿出一隻錄音筆,想錄下點話給他,錄完後,又躺回到他身邊,卻絲毫睡意也無。 半夜毒癮發作,她在床上一陣痙攣,她冒著冷汗,咬住嘴唇,不想發出半點聲音,驚動睡夢中的他。他睡得那麼安詳,她怎麼捨得讓他醒,她最喜歡看他睡覺的樣子。她看著他,她不能夠讓他看見自己這副面目猙獰的癮君子的樣子。 她從枕頭下摸出一樣東西,吞了下去,然後看著他,慢慢閉上眼睛。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亮,看著她閉著眼睛,卻沒有了呼吸。 她是吞毒品死的,死的時候,所有的痛苦她一個人承擔,唯一可以減弱痛苦的就是他熟睡的樣子。 她喜歡李碧華,喜歡《胭脂扣》,所以選擇和如花一樣的死亡方式——吞鴉片。 如花是比她幸福的,至少十二少在她死前給了她一個約定:3811,老地方見。至少如花是戴著十二少跑龍套買來的景泰藍的胭脂扣,而她,沒有帶走他一個字。 他安葬好她後,在她的墓上,寫著:劉輝之妻。 他打開她留下的錄音,很久都是一陣哭聲,斷斷續續的,夾雜著空氣。最後她說了一句: 不知道我死後,你會不會也想我投胎做你的女兒。 王煙的那句「不知道我死後,你會不會也想我投胎做你的女兒。」好不悲涼。 《南京南京》裡面的那位日本軍人,愛上一個日本慰安婦,她是他的第一個女人,他把她當心愛的女人看,也會帶糖給她吃,她死之後,他對埋葬她的人說,她是我的妻子。 兩年後白槿湖獨自在影院看這部電影時,就想到王煙墓上的:劉輝之妻。這該是對她最大的安慰吧。 即使是維棉,生前死後也沒有得到劉輝妻子的名分。可是白槿湖還能計較什麼呢?一樣悲苦的王煙,還能爭些什麼? 劉輝在王煙死後不久,就辭職離開了那座城市,他說,那是一座廢墟般的空城。 是的,空城。 愛上一個人,便會愛上一個城市,人不在了,那便是空城了。 曾經愛上一個人,於是買來地圖,每天清晨都會看他所在的那個城市的地理位置,用手撫摩那片小小的圖,就像是愛人的臉,那些街道,是他走過的吧,那些公車路線,是他乘坐過的,還有那個醫院,是他感冒時去掛點滴的。 所有的一切,因為他,便與這個城市,密切關聯。 白槿湖開始並不是很喜歡南京,儘管六朝古都,但還是脂粉味重了些,陰氣太濃。並且,城市的生活節奏很快,尤其在新街口,在那些高級寫字樓的行色匆匆,很壓抑。 那時,嚮往的是江南水鄉的小鎮,白槿湖就想以後在那裡買個院子,院子裡有青石的圓桌,有藤蔓,有口井,有木雕,穿著布衣布鞋,走在青石板的路上,然後寫作,終其一生。 可是南京,有了沈慕西,他們有了種滿桃樹、向日葵的小樓,有了庭院深深,她就想安定下來了,那個江南水鄉,只能是夢中水鄉了。不論住在哪裡,哪裡有愛人,哪裡就有了風景。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是啊,怎能不憶? 白槿湖看著桃樹開始開花,滿庭芳菲,春天來了, 走在路上,梧桐在飄絮,落在人身上,纏纏綿綿的,落到眼裡,更是種折磨。所謂浪漫的法國梧桐,是一種奢侈,而奢侈,是要付出代價的。 [選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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