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北北的夏 | 上頁 下頁
一八


  在鎮上逛了一圈後,蘇北回去拿了琴盒,黃叔叔已經將香燭,紙錢之類的準備妥當,開車將他們送到了奶奶的新墳。

  墳址離公路邊有一段距離,車子行不進,必須下車步行。墓地緊挨在河西鄉下,周圍是片柿子林,邊上是一望無際的稻田。就連不信風水的季司令也覺得這是塊寶地,等他以後百年了,就讓孩子們把他跟翠芳合葬一起,永遠相陪。

  蘇北不知道的是,當年奶奶新寡,便帶著孩子再嫁,在這個民風不甚開放的地方並不為大家接受,舊夫家和娘家紛紛和奶奶斷絕了關係。後來季司令一路直升,官越做越大,奶奶卻在有生之年再沒回到這裡過。沒想到再次踏上故土,已是百年身。

  墓碑很簡單,一塊普通的石碑上僅簡單刻著銘文,連奶奶的照片也沒有。墓碑後拱起的小土丘,是按照當地習俗做的墳塚。不如城市公墓裡墓地的奢華,沒有大理石石碑,沒有鍍金銘文,但更讓人緬懷。

  從未見過奶奶,但蘇北覺得自己和奶奶有種莫名的親近,給奶奶燒了些許紙錢,磕了三個頭。也不知道是煙熏的還是怎麼的,眼眶澀澀的。

  蘇北打開琴盒,給馬尾擦了擦松香,站直了身子垂眼看著墓碑上奶奶的名字,「奶奶,北北來看你了。今天我帶了小提琴,我給你拉《梁祝》聽好不好?爺爺最喜歡聽了,他說你也一定會喜歡的。」

  一曲未完,建國夫妻便已趕到。

  夫妻倆在一邊靜靜地聽蘇北拉完整首曲子,看著女兒直挺的背,思雲又控制不住開始掉眼淚,昨天的心急如焚到此刻才真正平復了下來。

  季建國見到母親的墓也控制不住紅了眼。當時思雲休學回國待產,他回了美國繼續深造,卻不料母親走得突然,他甚至沒來得及見最後一面。每逢清明和母親的忌日,季建國都要獨自在母親的墓前呆好一會兒。

  蘇北收起小提琴,在心裡念著,奶奶,如果你想聽其他的,就托夢告訴我,下次我再來看你的時候拉給你聽。

  音樂聲止,大家都靜默了好一會,突然季司令沉著臉轉身,「給我跪下!」

  季建國「撲通」一聲雙膝著地,先給母親磕了幾個頭。楊思雲也跟著跪了下來,雖然與婆婆相處時間很短,但這位溫婉的婦人卻是在最後的日子還對她悉心照料。磕了三個頭,從旁邊拿了些紙錢便往快燃盡的火堆上遞,跪在一邊不吭聲。

  「自己跟你媽說,你這些日子都在搞什麼東西!人不人,鬼不鬼的,像什麼樣子!」季司令此前的柔情斂去,換上了平時嚴厲的面孔,不怒而威。

  那天他們在奶奶的墳前一直呆到天快黑,建國就一直跪在那兒,最後起來的時候兩腿都發軟,還是思雲攙著才勉強走了回去。

  蘇北不想跟爸媽回去,不知道回去以後會不會又變得跟之前一樣。厭倦他們的爭吵,不願見到爸爸頹廢的樣子,害怕看到媽媽傷心的神情。

  她想留在這裡陪爺爺,還可以經常去看奶奶,鎮上也有中學。建國和思雲不同意,鎮上的學校怎麼能跟城裡比。

  季司令一聽又把兩人訓了一頓,城裡怎麼了,城裡考不上大學的還少?鄉下照樣上清華北大。你們兩個受了國外高等教育的人也不見得比孩子多懂事到哪裡去!

  兩人被罵得灰頭土臉,最後還是思雲說蘇北週末要上小提琴課,季司令才軟化了下來。

  在鎮上住了一天,第二天便準備回南京了。季司令一大早便一個人又去了奶奶的墳前,呆了一會便回去收拾了些東西一起回了南京。

  蘇北搬到了幹休所跟爺爺一起住,她知道爺爺是為了她才回來的,心裡很是愧疚。

  建國夫妻每天都到幹休所一起用餐,吃過飯再回去。離婚的事誰都沒有再提,季建國在老爺子眼皮底下也不敢酗酒。在家定了一陣子,決定下海了。

  季建國是麻省的機械工程博士,這麼多年混跡研究所也算是委屈他了。要不是當初他無心成為教書匠,如今至少也是個專家教授級別的了。

  他手上有幾個專利,之前不缺錢也不急著賣掉,現在下海需要啟動資金了,建國便毫不猶豫地將專利全部轉手,獲得的數額倒也相當可觀。

  政策好,人脈足,加上思雲同志如今也算是銀行的中層幹部,主管放貸這一塊,天時地利人和。那時國內的房地產剛剛起步,國家政策也很寬。季建國搖身一變,開了家建築公司,轉眼成為了一名建商。

  季建國走出了低谷期,開始奮鬥。思雲見他不再頹廢,也不再苛責他。夫妻兩人重歸於好。蘇北回了家,季司令放了心便回了河海。

  在蘇北回到南京後,譚磊第二天就來找她了。蘇北離家出走的事他還是在飯桌上聽爺爺說的,見到蘇北後便狠狠把她罵了一通。

  這丫頭別看她話不多,從小膽子就大過天,指不定哪天就做出個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嚇唬你一下。

  譚磊他肯定是上輩子欠她的,世事輪回,這姑娘這輩子就來討債了。錢債易還,情債難了。

  在聽說她一個人跑到老家去的時候,他心都快吊起來了。恨不得立刻飛到她身邊狠狠罵她幾句,再把她緊緊摟在懷裡。太不讓人省心了!

  不過見到她完好無損的時候,他心裡的一塊大石頭也總算落了下來。這丫頭還好意思說本來打算就留在那裡讀完初中再回來的,她就沒想過他嗎?她怎麼捨得的!

  就在蘇北決定忘掉她和鬱言之間發生的所有一切的時候,他又像幽靈一樣再次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蘇北第一個反應就是掉頭跑,他站在原地,「季蘇北,你跑的樣子難看死了。」

  她止住腳步,愣在原地,他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竟是這樣想念這個聲音。想到他之前的劣跡斑斑,淚水開始在眼內框裡打轉,什麼時候她也變得這麼愛哭了?季蘇北,你真沒出息。

  鬱言慢慢走過去,按住她的肩將她轉過身,看到她臉上的淚痕,怔住了。「又哭?這次哭什麼?」低頭將兩眼的淚珠吻掉,「季蘇北,承認你喜歡我吧。」

  蘇北下意識伸手推開了他,憤恨地用胳膊抹去臉上的淚,「神經病,我一點也不喜歡你,你這個自戀狂!」

  見他「嘶」了一聲,雙手捂住腹部,整張臉幾乎快皺到一起,蘇北嚇壞了,趕忙扶住他,緊張地問,「你怎麼了?」

  撩起他的衣服,腹部貼著一塊紗布。剛被她一推,傷口有些撕裂,紗布滲出血來。伸出食指在他傷口周圍輕撫一圈,皺著眉問,「闌尾?傷口撕裂了,去醫院。」

  「季蘇北,你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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