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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車窗外飛般倒退的風景,仿佛是牽動他記憶的繩索。他的記憶也隨著如飛般倒回去、退回去——他曾義無反顧地拉起穎的手,在陌生的人群當中穿梭。直到穎對他說,她跟別人有約,不能陪他。他甩開她的手走開,卻整夜失眠。那一刻,他才知道他對穎動了真的感情。而不只是玩玩的情人遊戲——真可笑,他怎麼會突然想起那一幕?他愛過、痛過、頹廢過。往事已成雲煙。如果說梁小妮身上有孔穎的影子,那麼嚴語樂呢?那是他妹子!他對自己冒出的念頭感到可笑。他想他是被氣糊塗了。

  是氣糊塗了!

  ……

  當方雅麗再一次見到樂的時候,真的很意外。更意外的是她竟然會是梁小妮的朋友。但她仍然不動聲色。既然東已經邀請了她一起共進晚餐,她當然沒有反對的理由。當然所有見過樂的家傭們,都感到吃驚。但美姨顯然很高興,上天竟然賜予了東少這天大的巧合。只是是幸或不幸,誰也不知道。

  晚餐很豐盛。可餐桌上的氣氛簡直讓人受不了。方雅麗儼然一個高高在上的女皇,動作幽雅高貴。連東坐在一旁,都怯而不語,更遑論樂跟小妮了。樂直勾勾地看著碗裡的飯跟桌上的菜——她沒胃口吃,真難以理解小妮為嘛一根經地想要嫁到這種地方。天天這樣吃飯,不生胃病才怪。樂開始有點坐不住了。吃頓飯至於這樣局促麼?媽的,她寧可跟戒一起,二郎腿一翹,在大排檔裡點點小菜喝點小酒。雖然不夠衛生、雖然菜色不夠講究,但他們都只是普通人一個、粗人一個。命賤,享受不起這般高貴。

  「嚴小姐跟小妮是同學麼?」

  雅麗顯然是發現了樂的不自在。出生不同,所以涵養也不同麼?但她記得在咖啡店初遇的一幕,那是她從沒見過的爽朗。樂抬眸看了眼雅麗,她痛恨這樣的對話。小妮一緊張,連忙替樂回答:

  「是,她是中文系的。」

  雅麗很高興聽到樂也在念大學,那她去咖啡店應該是去打工的。可是樂偏偏性子烈,她受不了自尊心被人這麼踐踏——就算是個乞丐,他也有他生存的尊嚴。他家不就有錢麼,不就是身份高了點兒麼?大家都是人生父母養,哼,何必狗眼看人低。

  「叫我樂得了。」

  雅麗被樂突然的出聲嚇了一跳,但仍微笑,儘管內心有幾分不快。小妮急極,這丫又來了,到哪兒都這性子。東卻饒有興致地看著樂,看她怎麼挑戰他從來都代表著權威的母親。無人敢質疑的權威。

  「我在一年以前,的確是市複大中文系的。可惜我被開除了。現在只不過是星巴克的小小服務生。不過您放心,我和小妮不熟悉。今天只是湊巧兒一起去送一個學長而已。」

  雅麗先是一愣,她沒想到樂竟然會把這些坦白出來,沒有攀附權貴的心境。她竟然可以在這種情況下承認自己已經被開除,她誠實地有些傻,但真實地夠可愛。雅麗發現自己對樂越來越有興趣,就跟第一次見到她時候一樣,她的不羈總能讓人心情愉快。

  「那麼你的父母是在哪裡高就的?」

  「我無父無母,一個人過。」

  樂回答地很乾脆。也很坦白,雖然坦白有時候容易傷害自己。但她總不願意戴上面具去生活。雅麗定定地看著樂,清秀標誌的臉上,有堅定跟好強的表情。她想起年輕時候的自己,為了事業,為了生存,為了擺脫依靠家族的影響,她也曾那樣堅決過、她也一直那樣堅強著。可她佩服這樣的女生,一個承受得起一切、擔得起大風大浪的女生。

  「一個人?辛苦麼?」

  「還行,反正我能養活我自己。」

  樂心情好起來。多說幾句話,胃口也會好起來。多說幾句話,那誰的媽才像個人。雅麗一直保持著愉悅的心情,直到送走了樂和小妮。來到兒子的房間的時候,正好傳出鋼琴的聲音,竟是她從未聽見過的輕鬆。她進去,琴音終止。東看著她,有幾分懼怕。

  「我想讓樂過來幫美姨的忙,不知道那樣的女孩子會不會願意替人幫傭。」

  東很意外,但顯然有點激動。沒有想到母親竟然會喜歡樂。他當然沒有意見。他當然不會反對。正苦於無策,不成想母親這次竟然成了救世主。拯救他瀕臨死亡的靈魂。

  「總得去問問。但叫誰呢?」

  東開始思索,樂可不是省油的燈,要說服她過來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更何況,他相信樂是極不想再見到他的。更不用說一天24小時,抬頭不見低頭見了。雅麗犀利的眼眸洞悉一切。若有所思地望了眼東此刻少有的興奮,淡道:

  「她總會來的。小妮嫁進來以後,她在也好照顧。更何況,小芳走了以後,總得有個稱心的人兒來填補空缺。你不用操心兒了。」

  說完轉身離開了兒子的房間。在眼皮子底下,她也能更好的觀察這究竟是什麼狀況。那是她的兒子,他有什麼言行舉止的異常是逃得過她的眼睛的?無緣無故把人兒請回家來吃飯——他連梁小妮都抱著抵觸情緒,還能那麼熱情地接受她的朋友?她才不信就她離開的這段時間,他會和小妮的感情有所好轉。

  但,她始終是相信,那個叫嚴語樂的,是有她個人的人格魅力的。

  只是別沾上他們家的媳婦邊兒,什麼都好說。

  這就叫,個人頭上一片兒天!

  第二十三章 入府

  22.入府

  「你說什麼?去幫傭?!你丫是不是腦子進過水啦?」

  近年底時候的寒冷的夜,樂躲在被窩裡跟戒講電話。整個屋子黑洞洞的。一個人的時候,總覺得冷冰冰的。幸好她不怕黑。她告訴了戒她要去東家幫傭的事兒。她料到他會大呼小叫,但沒料到他竟然會暴跳如雷。耳朵差點兒被喊聾了。

  「你有毛病啊,至於反應那麼大嘛?!深更半夜的,嚇人呢?!」

  「你丫的,是你有毛病,還是老子有毛病?!你他媽的沒錢花了還是怎麼著?去誰家不能做,偏要去他那兒?!」

  戒跟孔穎、霍予正泡吧呢。樂一個電話打過來,讓他腦門沖血,興致全無。

  「你不能小聲點兒?!他媽來找過我很多次,很有誠意,我實在是推脫不掉、盛情難卻。何況妮子也希望我去。能陪她。」

  「去你媽的!別跟我找那麼多藉口——」

  「操!我踩著你哪跟尾巴了,你至於發那麼大火麼?我又不是去賣身。我靠勞動去賺他們家的錢。我這不是找你商量嘛。人老夫人興師動眾,我也很難做啊。」

  「商量個屁。總之一句話,你丫去哪兒都不准去東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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