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如死之堅強(47)

四十七

　　於小楓剛剛從「楓情」酒吧中走出來，一聲熟悉而陌生的呼喚，帶著幾縷不敢置信的欣喜和激越在耳邊拂過。

　　愕然的抬起頭，於小楓看著馬路對面那個在夢裡出現了千百次的人——他就站在馬路對面，怔怔的看著她，那樣恍惚而迷蒙的神情，那樣不敢相信卻又不敢求證的神情，如一根極細的銀針，挑的她的心頭砰然一痛，竟也邁不開步伐，只能愣愣的站著，寸步難行。

　　車來車往，他們就這麼靜靜的相望著。時間，好像就在這一刻停止了，茫茫人流，車水馬龍，仿佛都被隔離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他們的世界，一片沉寂……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她才終於回過神來，深深的了一口氣，大步走到了馬路對面。

　　他靜靜的看著她，眼神是那樣的深，深不見底，如千年的古井般，仿佛有千般思緒洶湧澎湃，到了井口，卻只餘一派沉靜幽暗，無半分波瀾。

　　「這兩年，你過的好嗎？」終是他先開了口。

　　「我，挺好的。」

　　只是一個簡單的回答，卻仿佛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她微微仰起頭，想讓溫暖的陽光化去眼底的濕潤，卻被熾烈的光亮刺得眼前一陣眩暈，身體忍不住輕晃了一下。顧浩寧趕緊扶住了她，眼底漫起一片焦灼，「怎麼了？」

　　「沒事，可能就是在陽光底下站久了有些頭暈而已。」她穩住了身體，原本蒼白的臉上漸漸浮起一層緋紅，這麼久了，她竟然還是這麼經不住他的觸碰。

　　「你去哪裡？我送你。」顧浩寧扶著她坐進他的車裡，插進鑰匙，點火啟動。可就在踩下油門的那一瞬，他突然停了下了來，車裡，陡然間，一片靜默。

　　「我，要去東華路那邊的嘉元大廈，顧總……」她強自鎮定的開口，卻仍然帶出了一絲微微的顫抖。

　　「別叫我顧總了，現在我們也沒有上下級的關係。」顧浩寧一口氣說完，語氣裡竟是滿滿的枯澀，「你什麼時候從法國回來的？找到工作了嗎？」

　　「我去年就從法國回來了。已經找到工作了，是在一家法企做商務助理。」

　　「哦，後來，在法國還有打工嗎？」

　　「有，我後來去普羅旺斯摘過葡萄、去餐廳洗過盤子，還給幾個旅遊團當過翻譯。」提起打工的經歷，她放鬆了很多，娓娓道來。

　　「是嗎？後來又去了哪些地方？歐洲都遊遍了嗎？」顧浩甯好像終於平復了心情，發動車子，一邊往東華路開去，一邊問著。

　　「差不多吧。後來我還又去過一次科隆，又登上了科隆大教堂的塔頂呢！」於小楓微微的笑著，臉頰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是嗎？那麼難爬的樓梯，你還真的去爬第二次啊！看到塔頂的風景了嗎？」

　　「看到了，不過，都沒鐵絲網圍住了，感覺也不怎麼樣。」她輕輕按壓住心頭泛起的那一股黯然。那次，她本想重溫那令人懷念的感覺，卻發現只有失落。原來，重要的並不是風景，而是那個和她一起看風景的人。

　　「義大利呢，後來有沒有再去？我還記得你以前說羅馬的披薩好吃，說一定要去那裡當導遊的。」提起羅馬，顧浩寧的手輕微的一抖，那裡，是他們分別的地方……

　　「沒有，我後來，再也沒有去過羅馬，我，不想，再去那個地方……」於小楓輕輕的說著，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日，就在真言之口的面前，她，第一次，說出了她的愛戀，卻也從此，塵封了她的愛情……心頭，好似有一把鈍刀，來回的割著，一下又一下，那麼痛，那麼痛，疼的她無法呼吸……

　　而顧浩寧，卻只能沉默，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小楓，他的心裡，湧起一陣一陣的疼痛。這兩年來，失去父母的若琪，把他當作唯一的救命稻草，更加依賴他，變得更神經質，稍不如意就又摔又打的，再加上自己的父母對她的憐惜，他連個訴苦的地方都沒有，只能痛苦的忍耐。午夜夢回，他的腦海裡，總是閃現出歐洲之旅裡那個柔弱纖細的身影，那些溫馨寧靜的片段，只有這樣，他才能感受到一絲溫暖和安慰，不會覺得那麼寂寥和寒冷……

　　車廂裡，再無一句言語。那樣痛徹心扉的回憶，他們都不敢再去觸碰，只能黯然的沉默著，任由傷感的沉寂，緩緩凝結。

　　「我到了，謝謝。」顧浩甯將車停在嘉元大廈門口，她緩緩鬆開安全帶，準備打開車門下車。

　　「你，能把你的手機號告訴我嗎？」顧浩寧突然開口，她扶在車門上的手微微一頓，慢慢的轉過身，「把你的手機給我吧。」

　　接過顧浩寧的手機，她輸入自己的電話號碼輸進去，卻遲遲沒有按下通話鍵。

　　「我，還是不要留你的號碼吧，你想聯繫我時，再給我打吧。」她把顧浩寧的手機放在駕駛臺上。她終究沒有勇氣，留下顧浩寧的號碼，她是怕自己，會忍不住奢望那不屬於自己的幸福。

　　「那你幾點下班？待會我過來接你？丁宏也回來了，你還記得他嗎？晚上我們一起吃個飯吧？」看著她打開車門就要下去，顧浩寧有些急迫的說道，並抽出一張自己的名片，放入她的手中。

　　一片令人窒息的靜默，顧浩寧握住方向盤的手隱隱的顫抖著，只覺得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才終於聽到於小楓輕輕的說了句「我六點下班，如果到時候你們有空，就打電話給我吧。」說完她就急急的走下車去，顧浩寧突然覺得胸口一陣悶痛，這才發現，原來，他剛剛竟然一直忘了呼吸。

　　燈火輝煌的天裕海鮮酒家，顧浩甯、丁宏、於小楓三人沉默的坐著。一盤又一盤的菜端上來，顧浩甯和於小楓卻很少動筷子。等到於小楓去洗手間的機會，丁宏終於忍不住問顧浩甯，「老大，你什麼時候碰到小楓的？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沒什麼，今天中午才剛剛碰到的。這麼久沒見了，想著正好你也在，就一起出來吃個飯，能有什麼。」顧浩寧若無其事的說著，喝了一口啤酒。

　　「別喝了！」丁宏拿下顧浩寧的酒杯，「你一晚上都沒吃什麼，還在這裡不停的喝酒，到時候犯了胃病可別找我送你回去。」

　　顧浩寧卻推開了丁宏的手，有些不耐的說「我自己心裡有數。」

　　看著顧浩寧仍舊拿著酒杯大口大口的喝著，丁宏想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老大，其實你不說我也猜到了。當初你從羅馬回國後，我陪著於小楓繼續進行你安排的考察，發現她整個人都變得沉默了很多。偶爾和我聊天時也會無意間談起你，還有幾次被我看見她一個人偷偷的對著個楓葉胸針掉眼淚。」

　　聽到這裡，顧浩寧的手猛的一抖，酒杯裡的啤酒灑了出來，印在雪白的桌布上，沁出一片黯淡的色澤。

　　顧浩寧緊緊的握住手裡的玻璃杯，幾乎要把杯子都捏碎了，過了良久，他才深深吐出一句話，「於小楓，的確是個好女孩。丁宏，你現在是不是沒有女朋友？」

　　「老大，你這是什麼話啊，我有沒有女朋友和她有什麼……於小楓，你……」丁宏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於小楓竟然站在了他們身後，眼底已漲得通紅，卻只是倔強的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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