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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從沒真正約會過的兩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走一走,於是繞著廣場慢慢走著。

  晚上十點的臺北,夜的生命力才剛剛開始。

  許多老外穿著輕鬆摟著辣妹穿梭在東區街道,Room18外都是將領帶鬆開的上班族。漁夫帽壓低的二線藝人穿梭在都會男女裡,享受害怕被人發現身份的多餘情緒。露天咖啡吧座間笑聲不斷。

  此刻的兩人似乎不知道該找什麼話題開始說話,但在飄著咖啡香的輕輕夜風裡,任何刻意的語句都成了累贅。於是兩人維持簡單的靜默。

  對阿克與文姿來說,戀愛並非就像《東京愛情故事》的主題曲一樣,「戀愛往往是突然發生」。

  這兩個人,已經歷經了半年的磨合,半年的曖昧,還是靠著莫名緊張的意外催促,才走到第一次約會的進度。文姿的手掌不小心輕輕碰觸到阿克的掌背。一下。又一下。

  第三下,兩人的手背緊緊靠著,手指摩擦。阿克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文姿也感覺到了,只有更加不發一語。她怕開了口,會打亂戀愛的節奏。阿克停下腳步。

  文姿看著兩人膩在地上的影子,影子彼此依靠,似乎已先牢牢牽起手。

  「對不起。」阿克的鼻子深深吐出氣。「對不起什麼?」文姿不懂,抬起頭。

  「記不記得,我們約定好,如果冷氣的案子結束後,我們要一起請假去旅行?」阿克低著頭。愧疚,但沒有避開文姿的眼睛。「原來是這件事。」文姿點點頭。

  「這三個月,我必須跟孟學那混帳對決,我會很忙很忙。」阿克的語氣有些沮喪,「我今天跑了好幾個地方,學校,公司,但一張訂單都沒接到,我以前放縱自己太久,有太多事要學。」文姿挑了個行人椅坐下,阿克直挺挺地看著文姿。

  「那天早上孟學送你回去,發生了什麼事?」文姿看著阿克的鞋子。鞋帶松了。

  「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追上那個法老王的。」阿克不想回答,因為他心裡根本不承認文姿說過那些話。或者,他無法判斷。

  文姿說沒有,他願意相信,但更怕文姿對他說謊。文姿說有,他大概會當場崩潰吧。

  「不懂你在說什麼,不過,我支持你。」文姿的語氣有些感傷,就像酸酸的咖啡豆香,「如果你累了,想放棄了,我也不會看不起你。」

  阿克搖搖頭,堅定地說:「我不會放棄的。」

  其實他口中的不會放棄,文姿恐怕不知道其中真正的意思。戀愛是這個世界最依賴感覺的習題,默契的培養能傳遞情侶間的無聲情意,一個眼神,一個抿嘴,一個噴嚏,情人就能知曉你心中的意念。

  但可惜,不管是默契多麼熟練的戀愛,很多話若不說出口,對方一輩子也不會明白。

  更可能,對方也不會與你有那一輩子。

  強大的自尊或許會贏得遙不可及的愛情,過剩的自尊卻會失去觸手可及的愛情。

  「該進場了。」文姿伸出手,笑笑。阿克輕輕拉起文姿。

  一直不敢牽起文姿小手的他,總算把握住甜蜜的縫隙。ˇ4ˇ

  動力火車有首歌叫《忠孝東路走九遍》。

  小雪雖然沒有真的在忠孝東路走九遍,但她已經從忠孝東路走到和平東路,又從和平東路走到敦化南路,現在踏在哪一條路上,她已累得搞不清楚。

  已經淩晨兩點了,阿克還沒回來。

  小雪手裡緊緊握著一隻火柴盒,但夜晚警車巡邏的頻率增加了,郵筒附近所裝設的社區監視器也多了起來,小雪只好一直一直走著,走到最後,連最初的目的都忘記了。

  小雪沒忘記自己有病,但一個人沉溺在特殊情緒時,總會去做某件特殊的事。

  例如日本漫畫家富堅義博在瀕臨瘋狂的時候交草稿恐嚇讀者;例如藝人在瀕臨瘋狂的時候會去參選立法委員;又例如阿克,他在心情大好或心情沉悶時會去打擊場練棒球,所以小雪並不覺得自己的情況多特殊。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瘋狂特質,瘋狂行為照應著靈魂最深沉的光澤。

  情緒低落時,小雪會做兩件事排遣快要失控的心情,其中一件就是燒郵筒。

  或許精神科醫生會解釋,這是一種典型的憂鬱症。但小雪堅信就像她所說的,那是一種缺乏幸福的病。

  缺乏幸福,就會過度依賴,過度依賴,卻又會失去幸福。「不開機不開機不開機,一定是跟照片裡的女生約會。」小雪嘟著嘴,蹲在路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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