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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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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洛枳點點頭。她也想找點什麼話題,至少緩解一下身邊女孩子的緊張,但是搜腸刮肚,無功而返。 「人……好少呢。」說完,她不覺有些愧疚。 列車再次啟動,甬道兩側鼓動的風聲湧入她們之間,彼此再也無話。 地壇公園有些讓洛枳失望,熙熙攘攘的人潮上空,行道樹間扯起了粉紅嫩綠的大條幅,小攤主們一臉漠然地坐在小凳上,婦女們一邊販賣烤魷魚、烤燒餅和涼茶,一邊回身去咒駡自家滿地撒野跑得正歡的泥猴兒,頭上裹著花花綠綠的三角巾和大條幅相映成趣……洛枳一腳踏過地上的黃色塑膠袋,這場面讓她面頰抽筋。 她也算是慕名而來,可是,沒有趕上史鐵生所描繪的黯然頹敗。圍牆上沒有殘雪,天空中沒有殘陽,一片和諧大好,實在不適合感懷。 她沒有趕上最好的時光。無論什麼事情,她都永遠慢一拍,永遠錯過最好的時光。 至少史鐵生趕上了吧,她想,那樣的時光給了那樣的人,就夠了吧。反正她既不需要,也不會懂得。 洛枳越發堅信,今後和不熟悉的人見面,一定一定要選在熱鬧的地點,讓周遭的熱氣掩蓋自己的冷清,于人於己都有好處。她倆在人海中擠來擠去,為了防止走散,不停地彼此呼喚要跟緊對方,時不時地詢問一下互相都對什麼樣的書感興趣……許日清很自然地拉住了洛枳的手,兩個人都沒有帶手套,她的手也不比洛枳溫暖到哪裡去。 「我總是忘記帶手套。你也是吧?」她回頭朝洛枳笑,洛枳剛想要回答,卻看到許日清收斂笑容,低下頭轉過去了。 洛枳不明就裡,逆著人流跟隨她跌跌撞撞地擠了好久,才想起那天報刊亭前,張明瑞和她們倆關於手套的烏龍對話。 即使張明瑞很自然地化解了那一瞬間的尷尬,然而哪個女孩子不是心細如發?許日清怎麼會不明白。 兩隻冰涼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握到山無棱天地合,恐怕也暖和不起來。 許日清買了一堆法學專業的課外讀物,裝了一書包,手中還多了一個沉重的塑膠袋。洛枳轉了半天,卻只買了一本《毛主席語錄》。 「買這個做什麼?」許日清把塑膠袋往地上一放,揉了揉被勒出了紅印子的右手,湊過來看了一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買,」洛枳輕輕翻了翻,生怕用力過猛將這本泛黃的舊書扯裂,「可能因為它夠舊吧。」 的確是一本足夠古舊的書,最外層的封皮已經磨沒了,只剩下內頁的標題。每一頁都有主人的筆記,紅鉛筆或藍鉛筆,認真得仿佛小學生一般,某一頁上好多個「林彪」上都用黑筆重重地打了叉。 「可能是我覺得這種書有魔力,說不定哪天晚上前任主人的魂魄就入夢來跟我拉家常呢。」 「哈哈,」許日清大笑時候很動人,「滿腦子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啊。我以為你會買很多書呢,聽說你很喜歡看書。」 「嗯,」洛枳點點頭,「不過還是習慣去學校附近的幾家書店買書,主要是因為比較近。」她看了看許日清龐大的書包和塑膠袋,打開自己預先放在包裡帶過來的紙袋,「來,把你的書分到這裡一半我幫你拿著吧。」 許日清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好啊。」 終於從公園走出來,已經是下午三點半。她們中午什麼都沒有吃,把邊邊角角轉了個遍,最後拎著沉重的袋子茫然地站在大街上。 「餓了。」洛枳摸摸肚子。 「回學校吃,還是在附近找找看?」許日清正說著,忽然驚喜地拍了一下手,「對了,我突然想起來,這附近應該是有三元梅園的店吧?我想吃杏仁豆腐了。」 洛枳茫然地點點頭,說:「好,你指路。」 天色漸晚,頭頂天幕一片藍紫色。蕭索的北京冬天總是讓洛枳想起小時候跟著媽媽東跑西顛為生計奔波的那幾年,每到太陽完全落下去的時候,她就會感覺到心底一陣涼,一種想哭卻又並非出於悲傷的感情充盈整個身體,直到夜幕徹底降臨才會消失。即使彼時她還年幼,即使直到今天她仍然無法理解這種對於黃昏的嚮往與恐懼,這種感覺卻仍然在每個黃昏擊中她,從未失約。 「怎麼?」許日清站住,看著有些魂不守舍的洛枳。 「沒怎麼。」洛枳咧了咧嘴,跟上她繼續向前走。 許日清的方向感差得驚天地泣鬼神。她們像拖著水泥袋子的民工一樣氣喘吁吁地徒勞轉圈,終於在繁華的交叉路口看到紅黃相間的牌匾。 「看到了,那個紅黃相間的,是吧?」許日清興奮地指著前方。 「麥當勞嗎?」 許日清用空閒的右手臂狠狠地框住洛枳的脖子:「我告訴你,中國的民族產業就是被你們這群人逼上絕路的!」 洛枳肅然,點頭點得像廣場上覓食中的鴿子。 許日清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 「吃飽了?」洛枳抬起頭問。 「沒有想像中好吃。不吃了。」她微微撅著嘴,像偶像劇中驕傲美麗的大小姐。洛枳眯起眼睛看她,竟然覺得怎麼都看不夠,每個角度都很好看——並不是美得驚天動地,但是就是很好看。 她於是也點點頭:「其實地壇也沒有我想像中那麼……」她想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 「沒有那麼好。」最終不得已用了樸素而萬能的一個「好」字。 許日清詫異:「那你以為地壇應該是什麼樣子?」 洛枳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低頭沉默著笑。 「你怎麼是這樣的人?」 她聞言有些糊塗地微張著嘴看著眼前的女孩,對方托腮望著她,和自己一樣一臉探詢與不解。 「我是……怎麼樣的人?」 「跟我們第一次見面,太不一樣了。」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次受張明瑞的囑託,她扮演了一次惡女人和知心姐姐的合體,然而無論怎樣努力回想,記憶還是有些模糊,兩個人究竟說了些什麼? 富含目的性的見面讓她的行為舉止有些變形,究竟留給許日清怎樣的印象,她自己也完全沒有把握。 「其實那天和張明瑞一起自習的時候,我就覺得你和我印象中不一樣。今天再看到,發現更不一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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