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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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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駛進幽靜的路段,繁華中的優雅以及幽雅。我開始緊張,頭皮發麻,兩隻手搓來搓去。我始終不能說服自己,我要去見的只是張小京的父母,無論怎麼想,我都感覺是要到領導家拜年。車在一處平淡無奇的院落前停了下來,張小京按了幾下喇叭,小角門開了,露出一張50多歲年紀的臉,看了一眼是張小京,很快打開了大門,我感覺自己鑽進了世界上最大的口袋。 可以看出,張小京的父母在竭力維持一種輕鬆的氣氛,可這種刻意而為的東西反倒讓人更難受。我真希望孫悟空可以出現在我面前,指著我說一個「定!」那樣我就不至於覺得臉上笑得發僵發酸發痛了。 還是讓我介紹一下這頓「家常便飯」都是誰幹掉的吧! 張小京的母親——江女士。她的身材在那個年紀應該是偏瘦的,我估計她的腰圍不會超過二尺二寸。後來我按捺不住好奇心問過,答案是二尺二寸五。她頭髮染成時下流行的深酒紅色,而不是黑得發藍的顏色,一副中等寬大的金絲圓邊眼鏡架在鼻樑上,閃著智慧與威嚴的光芒,間或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慈愛(我希望是這樣,而不是嘲笑)。嘴唇上塗著紅褐色的口紅,和她的白皮膚配在一起很美,但不招搖。我把花遞到她手裡,她接過去湊在鼻子跟前嗅了一下,然後對我露出一個微笑,說:「謝謝。」我始終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喜歡那花,但她芭蕾舞演員的丰姿我是領略了,一雙秀氣的腳叫囂地向外撇著。她的背始終筆直,即使坐在柔軟的沙發裡也與沙發背保持30度傾角。她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張小京的父親,我們敬愛的張副市長,我在電視裡見過好幾次了。當時只覺得他個頭很高,但沒想到足足有一米九,他站著對我說話的時候,我覺得有一片陰雲壓了過來。他要是發起怒來,我估計可以把我毫不費力地來個三步上籃塞進籃筐。他的話不多,臉上一直保持和藹可親的微笑,所以我猜測他和我一樣希望有孫悟空在。 我從沒聽張小京提起過的雙胞胎妹妹張小津也在,她同樣生得人高馬大的,胸部異常豐滿,大概是因為剛剛生產過。遺傳了母親白皮膚的她,讓人覺得她更像是白種人,是那種奶油色的白,而不是普通常見的蒼白。她過來和我擁抱,低下頭來碰了碰我的臉頰,說:「你真美!」我聞到一股熱烘烘的奶味,她的乳房抵在我的鎖骨上,我說:「我喜歡你美麗的黑頭發。你沒染過它,是嗎?」小津笑了,雪白的牙齒上沾著草莓醬,後來我看到厄尼在廚房把她嘴巴裡的草莓醬吃了。她是個可愛的姑娘,有一對可愛的混血雙胞胎男孩,在新西蘭的Queen Town有一幢可愛的房子,她的鄰居曾經是新西蘭最有名的棒球明星。「那是新西蘭的『Beverly Hills』!」小津快樂地說著,見我沒什麼反應繼續說,「『貝弗裡山莊』!知道吧?你真該去看一看!我還沒給你看過照片吧?我釣到過一條40磅重的三文魚!比小尼克和小伯納德加起來還重。」 張小京的妹夫厄尼是一個比利時小夥子,比張小津還小一歲,有淡黃色的頭髮和藍眼睛,手臂上有不太濃的金褐色汗毛。他和我握手說:「你好。」我卻說了「Hello。」當然,後來我們已經開始用簡單的法語進行交談了(張小京教過我幾句)。他試圖教我幾句當地的弗拉芒語,我覺得我想上吊;為了阻止他又想教我說德語的欲望,我決定教他說漯城話。他用英語對張小津說:「嗨,親愛的,北真的很聰明!」那天晚上我和厄尼說話最多,中間夾雜英語、法語、漢語外加手語,以及圖畫。因為丘比特在希臘神話與羅馬神話中的叫法不一樣,所以當厄尼描述他見到小津就感覺被丘比特的箭射中了,我聽不懂,以為他受傷了是小津救了他,他們才相愛,厄尼只好跑到書房拿了支筆給我畫出來一個射箭的小天使。他畫得還不錯。他說他十歲時就想去高更一直呆到死的塔西提島,要不是後來他想成為「環法自行車賽」冠軍,他一定就去了。再後來他學習過單簧管,練習過瑜伽,還是攀岩協會會員。因為比利時溫帶海洋性氣候,四季多雨,厄尼最終迷上了新西蘭那一片鹽一樣細膩的沙灘。小津那時是導遊,帶著一群中國口音的人去那裡「觀光訪問」,因為她在大學時也是排球隊的,於是就和厄尼玩起了沙灘排球,小天使的箭便射中了他的心。 張小京的兩個外甥,一個叫尼克,一個叫伯納德。他們穿著一樣的衣服坐在專門為雙胞胎設計的嬰兒車裡,用勺子把魚翅粥吃得滿臉都是(普通的14個月大的中國寶寶可能享受到魚翅粥待遇嗎?)。我當然分不出哪個是尼克哪個是伯納德,他們深咖啡的頭髮和藍色的眼珠證明他們的「製造商」,不知道他們學會的第一個詞是「媽媽」、「mum」還是「maman」?這兩個小傢伙自己玩得很好,小津偶爾會把一些沒有刺的魚肉放進他們的小碗裡,讓他們自己去吃。一個小傢伙拍了另一個小傢伙的腦袋一下,小津就會假裝生氣地用中文說:「伯納德,你又欺負你的兄弟了?」打人的那個好像聽懂了一樣,馬上乖乖地吃自己碗裡的東西。一會兒他又耐不住寂寞去拽尼克的圍嘴兒了,厄尼就用法語說:「你應該這麼做嗎?我的小天使。」伯納德居然還可以聽懂?!等到小津要說服厄尼喝一口五糧液,並發誓說它和伏特加一樣好喝時,他們用英語爭辯。我不知道尼克和伯納德將來的命運會怎樣,是輕易地掌握三門語言成為語言學家,還是急了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啞巴。 幸虧有這一家奇異的組合,這頓飯才吃得妙趣橫生。小保姆把菜端上來之後,我和厄尼負責先嘗一口,為此我不得不吃下大量我平時根本不吃的東西。厄尼要比我幸運,凡是他覺得可疑的,他一概不碰,等「團圓餅」上來的時候,他竟然可以以「我吃飽了,再吃就要生病了」為藉口拒絕?!天,當外賓真好! 飯後是水果,小津拉著我去她房間看照片。她站在陽光下抱著巨形三文魚的樣子確實很美,但也很吃力,懷孕五個月的大肚皮相當明顯。她家那幢三層小樓前有一片碧綠的草坪,她在院子裡蕩著白色的秋千,黑色的頭髮飄起來,厄尼幫她拍的。 「那是耶誕節前拍的,我比那時候胖了15磅。」小津不無遺憾地說,「假期的時候和小京一起去吧,我們有四間臥室,爸爸媽媽都去也住得下。」我只是笑笑。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小津神秘地伏在我耳邊說,「我原來沒打算這麼早結婚的,但是我和厄尼做愛的時候,他悄悄地把套子戳破了,結果我就懷孕了。他是天主教徒,不能殺害生命,我們只好結婚了。如果你也想和小京結婚的話,不妨也這麼做。爸爸媽媽知道了一定會讓你們結婚的,他們最想抱孫子了!」 「我還沒想過結婚。」我有些結巴地說著。她應該還不知道我和張小京之間只是一壘,離全壘打遠著呢。 「哦,是這樣的嗎?那我把這個方法告訴小京好了。」小津聳聳肩膀輕鬆地說。「我看出來了,你好像不太喜歡他,至少不像他對你那樣。」 尷尬的話題。儘管總有壓抑感,但因為小津的存在,我放鬆不少。我想,這應該屬於我的自卑。權力總是可以給人豎起親近的屏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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