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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還要懷疑這種愛嗎?還要懷疑他眼中的頂禮膜拜嗎?還要愚蠢地問他為什麼要愛嗎?還要問他為什麼單單獨獨只愛我如此愛我嗎?

  他們離得那麼近,他們在對方的瞳孔中尋找著眼淚和自己,他們都看到了。他們都哭了。

  他說感謝她的媽媽,她創造了一個如此美好的女孩。

  她看著他那雙委屈而無辜的眼睛,突然明白,一個可以相守一生的男人,他的眼裡會裝著一個家,一個隻給你的家。

  他趴在她身上睡著了,她躺在他身下睡著了。

  他們誰都沒有想過,睡著的這兩個人,相差了27歲。

  那是不需要思考的時刻,我們都希望被欲望統治。

  我只有在進入你的一刹那,才感覺你是我的。我是不是在做夢?

  永遠別離開我。

  我為什麼這麼愛你?

  為什麼除了「愛你」我什麼都不會說?

  你這個妖精,你是老天爺派下來要我的命的!

  為什麼不讓我早點遇到你?

  十年前你在哪兒?你說!

  為什麼不多給我一點時間愛你?

  你為什麼長了這樣一雙眼睛?

  你說!這雙眼睛迷住了多少男人?

  他說她給了他力量,除了愛她,他幾乎什麼都不會做了。

  他說她還那麼小,他怎麼疼她愛她寵她都嫌不夠。

  他說她的唇閉著的時候像一張溫柔的床,可以做最刺激的夢,領略到一個找尋已久的世界;張開時,幽幽的茉莉香,粉色的天地猶如蝴蝶的翅膀,那種誘惑使人想一輩子睡在裡面。

  他說他在她身上的時候,喜歡注視她的臉,這樣才可以看見那兩隻不安寧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激動起來美得灼人。他分不清那沙啞嗓子裡的尖叫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痛苦。

  他說,因為她,他失去了自尊。但如果他知道在她面前什麼才是尊嚴,他也許就會知道他失去了什麼。

  他總是說愛。

  他問:什麼時候你才會把我寫進你的未來?

  他總是叫她「小寶貝兒」,不停地重複,好像只要這樣就可以證明他有多愛她。不過她確實是他的「小」寶貝兒,他比她大了27歲。他18歲時有了第一次性生活,從此之後再也沒有過。他插隊時收割過稻子,他用幹牛糞生火取暖,他可以拍著她父親的肩膀說:「走,咱老哥兒倆喝兩盅去!」如果她還有父親的話。

  南北不會對任何人說她和一個老男人上過床,她無法認為一個那把年紀的男人在她身上不用任何藥物就可以如此勇猛是自己的魅力,她對一切都羞於啟齒。她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像往常一樣去嘲笑那些壯陽藥物的消費群體,她覺得自己真他媽的是個超級演員。但是,她又是那麼的虛偽。在那之後,只要一有機會,她就會跳上那張有他在的床,任何時間。只要他的一根手指,她就會變成他的潘金蓮。

  是的,南北忘記了,南北故意忘記了。她忘記了一切,死亡與愛情,道德與虧欠。她覺得他們彼此進入彼此包容的那一刻是那麼美好,那麼快樂。那是生命的發源地,那是放棄思考的唯一途徑。她不想去分辨這是否與愛有關,她迷戀那個給她寵愛的懷抱。她知道傑斯給那個女孩系鞋帶也許只是一個藉口,和張小京對她的好比起來,她更迷戀這種被人捧在手心、含在嘴裡的崇拜。和老安在一起舒服,因為他讓她站得很高,她是施恩者。而和張小京在一起,角色調換。

  他的皮膚像一隻失去水分的黃蘋果,皮和肉是分離的,她想庖丁對付他一定不用費很大力氣。他的眼睛總是充滿委屈的水珠,她不敢看他,昏黃的眼珠,眼角有眼屎。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都有繭子,她想和他的職業有關,捏圍棋捏的,她還不太適應那手指在她身上運動時,粗糙地滑過。他的胳膊瘦瘦的,抱她的時候,她覺得乳房已經被壓成一個女人shopping後的男人錢包,不能再癟了。他缺了一顆牙齒,她看不到,但是她想,她某些部位的齒痕一定也不是完整的。他右肋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他把她的手放在上面,他說他得了肺癌,少了右邊最下面的一片肺葉。她說她知道,她早就知道。他要她摸那刀疤,他說為了做這個手術他剔掉了一根肋骨。他說,你就是我那根最痛的肋骨。現在它回來了。

  「告訴我,你會不會讓我再痛一次?」

  他說這話時,他們都沒穿衣服,她光著腳踩在他的腳丫上,他嘴裡哼的是很奇怪的歌。她問他唱的是什麼。他說那是《大海航行靠舵手》。她的世界突然由彩色的變成了黑白的。他身下的那串葡萄變成了一根香蕉。然後她的天空只剩下了他的一張臉。

  他是什麼?他是她的什麼?

  她是什麼?她是他的什麼?

  他是老安。

  她是南北。

  她是他那根最痛的肋骨。

  他是她的……

  天!快幫她想個詞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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