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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總之,要把自己當成一個有文化修養的潑婦,本著憤怒青年的職業操守,敞開了罵吧!只要罵得有「格調」,最高尚的事也能變得「惡俗」。別怕被人說是假「憤青」,今兒就從「憤青」滅起!我真憤怒假憤怒並不重要,反正我不會吸毒酗酒搞同性戀,抱著聖經聽Pike,坐著火車去了趟上海,回來就說自己是薩爾·帕拉迪斯。靠!我才不會「垮掉」,我永遠不會垮掉!我活得滋潤著呢!

  一個主編、兩個副主編、四個主任、雯雯,連同還沒有接到正式任命書的我,統統呆在會議室裡聽我慷慨陳詞。當然,我再激動也沒傻到把「靠」這樣的字眼兒灌進他們耳朵。等我坐下來喝水,我發現做會議記錄的雯雯根本沒動,本子上只有幾行字。她那樣迷茫地看著我,我心想,壞了!

  主編清了清嗓子。「講得不錯,是吧?講得不錯!」他轉著手裡的筆(他竟用兩隻手轉一支筆!OUT!),環視了一下那些和他同樣被驚呆的臉。「想法不錯,做成一個欄目吧,每期一個話題,挖得深一點。還可以,是吧?」他用眼睛詢問其他人,「我看定位也可以,年輕一點的,時尚一點的,但態度嘛……我們是新聞工作者,做到真實性、及時性就行了,不便發表什麼態度,那樣也很容易誤導讀者嘛!」

  薑到底還是老的辣,我無話可說。接下來的討論毫無意義,讓人頭痛劇烈,我撈到三塊版面一個「副主任」的稱號,很榮幸地在這個部門裡和一位年過四十的副主編平起平坐。主編自然就是「主任」了,他負責把把關——「具體工作還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去做啊!」有了剛才那樣一番言論,他要是再兩眼一抹黑地把週末版交給我,非天天往急診室簽到不可。我撈到的版面還算有意思:激烈的「聲音」,可以發表我不帶髒字的粗話;綿柔的「心事」,可以堆砌原來倒在蟑螂那裡的情感垃圾;還有就是「情調」了,找些有名的大腕小腕寫隨筆,標準是——「余華是誰?哦,《活著》!不行,不行,找葛優!他媽媽不是剛寫了本書嗎!」靠!我看我還是閉緊嘴巴別廢話了。

  任命書下來以後,我粗粗算了一下,我的收入漲幅遠遠高於克林頓時期美國GNP增長率。那是一個我只願意向傑斯一人透露的數字,和民政局有關。

  和往日相比,如今的南北是春風得意、神采奕奕,忙碌得像只勤勞的小螞蟻,有空能想的只有鳳凰比翼。在這段把「忙」掛在嘴邊的日子裡,有必要說一下南北都幹了些什麼。

  週末版最後分為七個板塊,除了南北負責的那三個之外,米拉也撈到了一個「人物」版。這讓南北有些小小的不爽,但最不爽的是,在米拉報上來的選題裡,赫然出現了她背後那個大贊助商的名字。南北沒多說別的,只是婉轉地表示,第一期是不是該介紹點重量級的人物?歌手、演員、作家、政客、運動員、探險家、主持人、網站老總,什麼不行啊?弄個誰都不知道的人放在那算什麼?如果標準這麼低的話,誰都可以在「人物」版講述自己的創業經歷,情感歷程,那和「心事」還有什麼區別?米拉在例會上不屑地反駁:「別拿自己的無知當理由好不好?你不知道並不代表人家沒有名氣。再說了,這一版叫『人物』,又不是『名人』。」南北沒話了,好在主編打了個圓場,說第一期「人物」就介紹一下咱們的編輯吧,讓讀者熟悉熟悉咱們。編輯也是人,南北和米拉的第一次正面衝突就算了結了。

  接下來,南北發現自己寫的那篇談論「80年代後」的文章下面,在發表時多了一行小字——本文僅代表作者立場,與本報無關。這個文責自負的聲明讓南北覺得彆扭。為什麼要加這句話?就這麼輕易地劃清界限了嗎?一種孤立無援的感覺。

  但那些都是小小的不愉快,南北每天的日子都是無與倫比的充實與快樂。一個月下來,發行部統計出發行量,這份號稱漯城第一大報的《漯城晚報》,因為週末版的存在,銷量上升了七萬份。慶功宴上,主編代表報社全體同仁向週末版的工作人員敬酒,如此殊榮,南副主任受寵若驚。誰能想像當初百里之外一個因為出身含糊飽受欺負的小女孩,時隔25年之後,竟會坐在全漯城最豪華的飯店裡,受到大家如此一致的讚美?真有一種憶苦思甜的衝動。

  那一刻南北確有飄起來的感覺,杯箸交錯,感慨萬千,難辨東西。憶往昔崢嶸歲月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她不斷告誡自己這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她不能驕傲,至少不能讓別人看出她在驕傲,她的路還長著呢!可她還是隆重地喝多了,在衛生間裡吐得分外投入。

  對著牆壁上的大鏡子,南北挑剔地審視著自己的臉。鏡子中的人應該算是好看的,如果有足夠的錢來裝點一下門面,沒准也能跨入美女的行列。已經25歲了,是該開始呵護自己容顏的時候了,她沒有過多的青春再去消耗,韶華將逝,斯人老矣。也許美與不美在傑斯眼裡並不重要,甚至,也許她在他眼裡從來沒有美過,但她依舊不想讓「醜」成為他背叛她的托詞。她在想,也許真的該去買一些貴一點的護膚品、一些稍貴一點的衣服,她也應該為打扮自己花一些錢了。讓自己變得漂亮一些沒有錯,女為悅己者容啊!她已經賺得不少了,對自己好一點也不算過分。她甚至斗膽在想,自己也算是成功了,傑斯是不是該收斂一點了?

  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洗了把臉,這是不化妝的好處。水珠順著頭髮往下滴,舒服而愜意。下眼瞼上的傷疤在酒精的挑逗下變得通紅,像一彎紅月牙嵌在空中。她把手指伸向鏡中的那輪彎月,摩挲,憐惜地愛撫摩挲,那是一顆永遠無法隕落的行星。白天的時候看不見月亮,它映在別人的眸子裡。唯有照鏡之時,她才不情願地意識到月光下的醜陋。

  醜的就是醜的,還是向嫫母、鐘無鹽學習,一心修德吧,別浪費那個錢了。於是拿到升職後的第一份薪水時,南北給媽媽多寄了兩百塊錢,即使這樣也不過才三百塊而已,其餘的錢南北都拿去還貸款了。她對自己說,春節前一定要把那車的貸款全還清,那時她就可以沒負擔地給媽媽買一些好東西了。

  某些時候南北覺得自己很壞,很自私,為什麼在她心目中媽媽永遠排在傑斯之後呢?就因為她愛傑斯,所以就這樣嗎?她憑什麼認為媽媽不需要她的錢?她憑什麼認為媽媽可以照顧好自己不用她來操心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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