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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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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親眼目睹了我摔倒的全過程,他就不應該問我這樣一個無須回答的蠢問題。對一個愛漂亮、愛面子、喜歡出風頭、追求完美,現在卻全無體面地側躺在地上的女孩問出這樣一句話,是關心還是諷刺?根本就是在提醒我,我現在有多麼的出醜!這時候我必須做出一副沒事的樣子,自己掙扎著站起來就是第一步。可我還是忍不住齜牙咧嘴,皮膚上的傷口熱情洋溢地疼著,胳膊和腿不由自己支配。尤其當我被他扶著勉強坐起來,看到繡著漂亮蝴蝶的牛仔褲已經擦破,鮮紅的血液沾著柏油路上的灰塵,左腳上那只仿冒的crocodile皮鞋已經飛到我看不到的地方,我的眼淚再也無法遏制地湧了出來。 當著一個男人的面哭並不是什麼壞事,最起碼他會幫你解決目前的煩惱,但不能保證他將來會不會記得你今天的糗樣並時常說起,用來加深自己和你的記憶。 他把我抱上那輛墨綠色的豐田佳美2.2,幫我找到那只飛到尼亞加拉大瀑布的鞋子,還幫我把摩托車扶起來放到路邊的隱蔽處,他坐在方向盤跟前問我:「你想去哪家醫院?」 我問他:「你把我的車鎖好了嗎?」 後來當我們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出現在世人面前時,他對我說:「我當時被你問得差點笑出來,真是捨命不舍財!」 我很高興他這時沒這麼說,否則我一定會狠狠地把他挖苦一頓,讓他知道「英雄救美」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像他這種戴STARCK眼鏡,系Versace領帶,穿Armani休閒裝,踏Clarks Rambler皮鞋,戴ROLEX Oyster限量款手錶,抽Davidoff香煙,用Alfred Dunhill打火機,噴BOSS香水,拎Louis Vuitton手包,用Burberrys手帕(也許還會穿著BRIEFS緊身內褲)的男人,是不會理解那部摩托車對我的價值的。 第一次睜眼,我並沒有完全把眼睛睜開,我總是需要幾分鐘才能讓自己從那個世界回到這個世界,而今天,身上的那點還在隱隱作痛的傷,卻把我迅速拽到了這個時空。用手揉了揉眼睛,蠻橫而有力,完全不符合美容雜誌上關於眼部護理的教程。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已經清醒地意識到,昨夜那一通折騰肯定把我的眼睛弄腫了。至於腫到什麼程度,是否還有在短時間內補救的餘地,是否會影響到今天的採訪任務,那還得睜開眼睛照了鏡子再說。 張小京的電話在上午九點三十分打來,是個不怎麼討人喜歡的時間,而此時我正安逸地聽著音樂,看著採訪物件的資料。那人是間茶社的老闆,姓冷,單名一個乾字,收藏大量古董瓷器,據說還是前清某遺老遺少的後代。為了自己負責的那塊介紹私人珍貴收藏品的版面,我和他打過幾次交道,人如其名,冷得不行,堅決拒絕採訪。原因其實也很好理解,他那些家當是個無法估計的天文數字,這一上了報紙露了富,麻煩不就跟著來了?他可是個「怕賊惦記著」的保守人士,他又沒有打算讓茶社的股票上市,何必炫耀財富?眼看報紙就要「開天窗」了,我急得嘴角燎泡,抱著最後一搏的想法來到茶社,沒想到他竟同意了。後來我反思了一下,怎麼想怎麼覺得和果果有關,可既然沒人提起這件事,我也就不好再多問什麼了。如今手裡拿著冷乾提供的收藏品資料,想著一會兒問些什麼問題才顯得有深度,我幾乎忘了眼睛腫了的事了。 電話蓋過音樂的聲音頑強地響著,我茫然地聽著它的動靜,仿佛它來自太空。然後我突然意識到今天是星期五,電話也許是傑斯的…… 打電話的人和我的期盼有很大的出入,但鑒於昨夜張小京曾成功地營救過我,上演過熱鬧非凡的見義勇為,我也就沒好意思在電話裡表現出太多的不耐煩。他的聲音挺好聽的,比傑斯的要厚實一些,用「sexy」來形容也許更符合現在的流行趨勢,磁性而渾厚。但是用這樣的聲音表達禮貌而客氣的問候,是不會讓人產生什麼想法的,儘管根據我的經驗推測,他的目的也不是那麼單純(事實也確實如此)。可我怎麼想並不關他的事,他是一位紳士,這就是他想證明的。他已經證明了。唔,既然這樣,那麼我就禮貌而客氣回避問題的實質,展現一下自己的淑女風範好了。僅此而已。 也許我並不應該對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此趾高氣揚,可他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昨天有多麼的丟臉,於是客氣的對話被調成淡淡的灰藍色,如同二月裡的海水,冰冷、凝重、夾著一股難以言表的幹風。張小京無法把自己的關心繼續下去,尷尬地掛上電話。我為自己的小伎倆得逞而自鳴得意,卻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些失落。這是女人的小心理,用腳指頭想也能明白。 昨天到醫院的時候本以為醫生護士會在那裡聊天、看電視、打電話、織毛衣、無聊地打著哈欠,見到我一定會熱情地撲過來。沒想到急診室裡的場面比酒吧還要火爆,一個比我早一步出車禍的傢伙成了寵兒,據說他的一隻眼珠已經掉了出來。「白大褂」將他團團圍住,我可憐巴巴地被把我送到醫院的英雄張小京放到椅子上,心裡再也不敢羡慕那個遭到醫生寵愛的傢伙。 「英雄」找來一個醫生,醫生又叫來一個護士,護士給我的傷口做了清潔處理,塗了點藥水,然後就叫我回家,連一片藥都沒開。「英雄」看我的臉上寫著不放心,於是又找來醫生,醫生很同情地看著他,大概已經說過:「她沒事,不用拍X光片了。」可為了消除我的疑慮,「英雄」還是把我抱到放射科,結果證實,我的骨頭完好無缺地嵌在我的肉裡。我真想再問一句:「我真的沒事嗎?你拿的X光片是我的嗎?」又擔心這樣的話一出口,他們就要「英雄」明天帶我去看精神科。 我挺喜歡遭到別人重視的,那種感覺非常美妙,也非常難得,可我並不喜歡這種「重視」成為別人入侵我生活的藉口。所以當張小京把車開到我家樓下時,我殘酷地拒絕了他抱著我上樓的提議,儘管在此之前一直是他代替著我的雙腿。我的理由無懈可擊——「謝謝你了,我想我自己可以上樓。你知道——我男朋友在家,我不想……」 一個無懈可擊的謊言,一個拒絕被入侵的藉口,所有這一切都被戴上冠冕堂皇的面具。他還有什麼可說的呢?他的眼睛裡已經刻上了我的狼狽,那麼耳朵裡再多刻一點我的欺騙也無妨。 事情對我來說就這樣過去了,但對張小京而言卻不一樣。 女孩子的那點小傲氣張小京是可以理解的,漂亮女孩那點小優越感他也明白。可是所有鏡子都準確無誤地告訴他,自己是一個多麼年輕英俊的鑽石王老五,為什麼她卻用這種態度對他?客氣意味著距離,距離意味著拒絕。她拒絕開始,是在拒絕那個不可預知的未來。 從醫院回來的路上,他儘量把車速放慢,時不時地偷偷看她一眼。她的頭髮又順又直,傾瀉下來正好遮住他能看到的那半張臉。他逗她說話,可她除了「嗯」就是「啊」,要麼就是「是嗎」、「這樣啊」。他們的談話變得乏味,很難繼續下去。他寬慰自己,給她找了許多個不多說話的理由。比如她剛從醫院出來,傷口還在疼;比如她性格內向,天生就不愛多說話;比如她擔心他是一個壞人,手指時刻按在手機鍵盤上,隨時準備撥打1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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