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典戲曲 > 呂蒙正風雪破窯記 | 上頁 下頁 |
第一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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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末扮劉員外領家童上,云) 僧起早,道起早,禮拜三光天未曉。在城多少富豪家,不識明星直到老。 老夫姓劉,雙名仲實,乃洛陽人也。我有萬百貫家緣過活,別無兒郎,止有個女孩兒,小字月娥,不曾許娉他人。我如今要與女孩兒尋一門親事,恐怕不得全美,想姻緣是天之所定。今日結起彩樓,著梅香領著小姐,到彩樓上,拋繡球兒,憑天匹配。但是繡球兒落在那個人身上的,不問官員士庶,經商客旅,便招他為婿,那繡球兒便是三媒六證一般之禮也。家童,你和梅香說,著他同小姐上彩樓,拋了繡球兒,便來回我的話。休要誤了喜事。則等俺女孩兒成就了親事,稱老夫平生之願也。老夫且去後堂中安排下筵席,與孩兒慶賀,你疾去早來,著老夫歡喜咱。(下) (外扮寇准同呂蒙正上) (寇准云) 曾讀前書笑古今,恥隨流俗共浮沉。 終期直道扶元化,敢為虛名役片心。 小生姓寇名准,字平仲。這兄弟姓呂,名蒙正,字聖功。俺二人同堂學業,轉筆抄書。空學成滿腹文章,爭奈一貧如洗,在此洛陽城外破瓦窯中居止。若論俺二人的文章覷富貴如同翻掌,爭奈文齊福不至。兄弟,我聞知在城劉員外家結起彩樓,要招女婿,咱二人走一遭去來。等他家招了良婿之時,咱二人寫一篇慶賀新婿的詩章,他家必不虛負了咱。但得些小錢鈔,就是咱一二日的盤纏。咱二人同走一遭去。 (呂蒙正云)哥哥說的有理,不索久停久住,同哥哥走一遭去來。 (寇准云)俺同去來。(同下) (正旦領梅香上,云)妾身姓劉,小字月娥,長年一十八歲。為因高門不答,低門不就,因此上未曾成其配偶。今日父親結起彩樓,教我拋繡球兒,憑天匹配。梅香,咱上的這彩樓,你看那官員士庶,經商客旅,做買做賣的,端的是人稠物穰也。 (梅香云)姐姐,父親的嚴命,教姐姐拋繡球兒,憑天匹配。你可也休差拋了繡球兒。剩下的與我招一個,可是攜帶咱。 (正旦云)我自有個主意。 (二淨扮左尋右躲上) (左尋云)柴又不貴,米又不貴,兩個傻廝,恰好一對。俺兩個一個是左尋,一個是右躲。打聽的這劉員外家女孩兒要招女婿,結起彩樓,拋繡球兒。則說那小姐生的好,憑著咱兩個這般標緻,擬定繡球兒是我每。不避驅馳,俺走一遭去來。 (寇准同呂蒙正上) (寇准云)兄弟也,來到這彩樓底下了,咱看那小姐拋繡球兒咱。 (正旦云)梅香,你將繡球兒來者。 (梅香云)姐姐,繡球兒在此。 (正旦云)你看我那父親,恐怕差配了姻緣,故結彩樓,教我拋繡球兒,以擇佳婿也呵。(唱) 〖仙呂·點絳唇〗則我這好勝爺娘,故意嬌養,如花樣。招配新郎,卷翠簾在妝樓上。 〖混江龍〗憑欄凝望,猛然間回首問梅香。(梅香云)姐姐,你問我些甚麼?(正旦唱)見二人衣冠齊整,鞍馬非常。能償個守藍橋飽醋生,料強如誤桃源聰俊俏劉郎。擠眉弄眼,俐齒伶牙,攀高接貴,順水推船,小則小偏和咱廝強。不塵俗模樣,穿著些打眼目衣裳。 (淨做走科,云)真個一個好小姐。你把那繡球兒拋與我罷。 (梅香云)姐姐,你看兀那兩個,穿的錦繡衣服,不強如那等窮酸餓醋的人也。 (正旦云)梅香,你那裡知道也。(唱) 〖油葫蘆〗學劍攻書折桂郎,有一日開選場,半間兒書舍換做都堂。想韓信偷瓜手生扭做了元戎將,傳說那築牆板番做了頭廳相。想當初王鼎臣,姜呂望,那鼎臣將柴擔子橫在肩頭上,太公八十歲遇著文王。 (梅香云)姐姐,等的到八十歲,可老了也。 (正旦云)梅香,可不道君子人待時守分也。(唱) 〖天下樂〗豈不聞有福之人不在忙,我這裡參也波詳,心自想。平地一聲雷振響,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可不道寒門生將相。 (梅香云)姐姐,好早晚了也呵。兀的不是繡球兒,你有甚麼言語,囑咐這繡球兒咱。 (正旦做接繡球在手科)(唱) 〖金盞兒〗繡球兒你尋一個心慈善性溫良,有志氣好文章,這一生事都在你這繡球兒上。夫妻相待,貧和富有何妨?貧和富足我命福,好共歹在你斟量。休打著那無恩情輕薄子,你尋一個知敬重畫眉郎。 (正旦做拋繡球科) (呂蒙正云)哥哥,你看,那小姐,將繡球兒拋在我跟前了。 (寇准云)兄弟,敢這繡球兒誤落在你懷中。咱且走在一邊伺候,看員外怎生處斷。 (淨云)繡球兒也拋與了別人,我和你等些甚麼?咱兩個一人唱一句,去了罷。(大淨唱) 〖金字經〗繡球兒今日個打著一個窮秀才,(二淨唱)氣的區區淚滿腮,淚滿腮。(大淨唱)也是他緣分該,(二淨唱)休相怪。(大淨唱)咱拽著尾巴歸去來。(同下) (梅香云)姐姐,拋了繡球,咱回父親話去來。(同下) (劉員外領雜當上,云)靈鵲簷前噪,喜從天上來。這梅香好不會幹事也,領著小姐拋繡球兒,去了一日,如何不見來回話? (正旦同梅香上,見科) (梅香云)父親,小姐招了女婿也。 (劉員外云)在那裡?著過來。 (梅香云)得繡球的過來。 (寇准同呂蒙正見科) (冠准云)兄弟,咱則在這門首伺候著。兀的不呼喚你哩。 (梅香云)兀那秀才,你過去拜丈人去。 (呂蒙正見劉員外科) (劉員外云)他是誰? (梅香云)則他是新招的女婿呂蒙正。 (劉員外云)孩兒也,放著官員人家財主的兒男不招,這呂蒙正在城南破瓦窖中居止,咱與他些錢鈔,打發回去罷。 (正旦云)父親差矣。一向說繡球兒打著的不管官員士庶貧富之人,與他為婚。既然拋著他了,父親,您孩兒情願跟將他去。 (劉員外云)孩兒,則怕你受不的苦。 (正旦云)您孩兒受的苦,好共歹我嫁他。 (雜當云)員外,小姐既要嫁他,依著他罷。小姐,他那破瓦窯中,你敢住不的麼? (正旦唱) 〖醉中天〗者莫他燒地權為炕,鑿壁借偷光,一任教無底砂鍋漏了飯湯。者莫足站就蜘蛛網,土炕蘆席草房,那裡有繡幃羅帳?(劉員外云)你再思想咱。(正旦唱)您孩兒心順處便是天堂。 (劉員外怒,云)小賤人,我的言語不中聽,你怎生自嫁呂蒙正。梅香,將他的衣服頭面,都與我取下來,也無那奩房斷送。他受不過苦呵,他必然來家也。則今日離了我的門者,著他去。 (呂蒙正云)咱兩口兒辭別了父親去來。 (雜當云)倒好了你也。 (出門見寇准科云)您兄弟來了也。 (寇准云)如何?你見員外,說甚麼來? (呂蒙正云)他嫌小生身貧無倚,又無奩房斷送,將小姐的衣服頭面盡數留下。趕將俺兩口兒出來了。 (寇准云)這般呵,小姐眼裡有珍珠,你若得官呵,小姐便是夫人縣君。您兩口兒先回去,我便來也。 (呂蒙正云)小姐,則怕你受不的苦楚麼。 (正旦云)我受的苦,受的苦。(唱) 〖尾聲〗到晚來月射的破窯明,風刮的蒲簾響,便是俺花燭洞房。實丕丕家私財物廣,虛飃飃羅錦千箱。守著才郎,恭儉溫良,憔悴了菱花鏡裡妝。我也不戀鴛衾象床,繡幃羅帳,則住那破窯風月射漏星堂。(同下) (寇准云)這家為富不仁,薄俗之情。我若不過去,將我似甚麼人看成。 (寇准見劉員外科) (劉員外云)下次孩兒每,這叫化的承俺這裡怎的? (雜當云)知他又來怎的! (寇准云)誰是叫化的?我是你新招的女婿呂蒙正之兄長,寇平仲是也。我是你親家伯伯哩。 (劉員外云)我有這等親家伯伯,愁甚麼過活? (雜當云)甚麼親家伯伯!你也則是個窮秀才! (寇准云)今日以得良婿,乃天廠之喜事也。何怒之有? (劉員外云)你看那窮嘴餓舌頭,一壁去。 (寇准云)是何言語!硜硜小人哉。爾以貧富而棄骨肉,婿嫁而論財禮,乃夷虜之道也。古者男女之俗,各擇德焉,不以其財為禮。我輩今日之貧,豈知他日不富?爾等今日之富,安知他日不貧乎?古語有雲:見貧休笑富休誇,誰是常貧久富家?秋到自然山有色,春來那個樹無花?哎,我是你親家伯伯哩。 (做出門科) (詩曰) 狀貌堂堂似北辰,面如明鏡色如銀。 可憐此等無情物,則識衣衫不識人。 自此去後,難可複言,我再過去。 (又見劉員外科,云)哎,我是你親家伯伯哩。 (劉員外云)這廝又來了。這廝窮酸餓醋,我不聽他。 (寇准云)我輩乃白衣卿相,時間不遇,俺且樂道甘貧,何言責其貧賤!聖人雲: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便似那石中穩玉蚌含珠,五色光明射大虛。人懷才義終須貴,腹有文章志有餘。君子守貧盼未遂,男兒不遇氣長籲。有朝但得風雷迅,方表人間真丈夫。哎,我是你親家伯伯。 (出門科) (詩曰) 得受貧時且受貧,休將顏色告他人。 梧桐葉落根須在,留著枝梢再等春。 我待不過去,氣破我肚皮,我再過去。 (再見科,云)哎,我是你親家伯伯。 (雜當云)你怎麼又來了? (劉員外云)這廝又來了。走將來絮絮聒聒的,我不聽他窮言餓語的。 (寇准云)公之富不可盡用,我之貧不可盡欺。非是我用言分劈,藐視俺賢哉嬌客。我本是受齏鹽一介寒儒,隱風雪八員宰相。有一日步青霄折桂蟾宮,跨青鸞釣鼇北海;臥重裀天下名知,食列鼎家門盡改;嫋吟鞭滿馬春風,橫牛帶衣襟香靄;雲飛般傘蓋高張,雁翎般公人齊擺;皇閣中功顯十年,青史內名標萬載。那其間富貴榮華—— (雜當云)敢又是親家伯伯。 (寇准打背推科,云)這廝才了我的。(詩曰)你富俺貧未定,一朝轉過時運,他年金榜標名,我著你認的寇准蒙正。(下)。 (劉員外云)那窮廝去了麼? (雜當云)去了也。 (劉員外云)無甚事,後堂中飲酒去來。自恨我胡為胡做,拋繡球招婿聘婦。可可的打著個貧子,禁不的他窮酸餓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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