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劍記·第四十六出

第四十六出

　　（旦上，唱）

　　〖天下樂〗乍出閨門行步難，愁路險，怯風寒。（王婆上，唱）千里尋夫渡遠山，須甯奈，莫熬煎。

　　〔雨中花〕（旦白）
　　薄幸不來春又暮，花落盡，遭風雨。埋怨東皇，無人作主，悶懷誰語？（王婆白）
　　汴京門外天涯路，老景淒涼難度。離人遠拋骨肉，此恨憑誰訴！

　　（白）娘子，走動些，休得遲慢。
　　（旦白）媽媽，孩兒乍出閨門，不曾行這山路。晚間離了汴京，三日不曾住腳龘，奴家足脛踵痛，教我怎生行的！
　　（王婆白）娘子，沒奈何，死生所系，須索前進。
　　（旦白）似這等村坊荒落，風雨淒涼，好傷感人也呵！（唱）

　　〖錦庭樂〗風兒催，雨兒疾，荒村人遠，芳草路漫漫。急煎煎心忙腳懶，不由人戰兢兢，愁怯怯，殘喘難延。行一步回頭顧看，捱一裡如登天塹。（合）愴愴進步難，跳不出狐踨免跡，虎窟龍潭。

　　（王婆唱）

　　〖前腔〗眼昏花，耳朦朧，時光漸短，白髮日拳攣。但行時吁吁嗽喘，怎教人驀紅塵，登紫陌，夙夜無眠？這光景怎禁磨難，這苦楚何曾經慣！（合前）

　　（旦唱）

　　〖前腔〗山兒青，水兒綠，白雲冉冉，煙霧鎖重嵐。（白）媽媽，這山又高，奴家怎生過的去？（王婆白）沒奈何，將手攜著過去。（旦唱）轉危坡，將枯藤手攀，又怕那斷橋絕，深澗遶，石蹬彎環。好鳥在枝頭鳴喚，麋鹿在岩前跳攛。（合前）

　　（王婆唱）

　　〖前腔〗上層巒，登絕壁，山危路險，澗溜水潺潺。望顛崖枯藤倒懸，蔽青雲，遮紅日，古木參天。聽林外樵歌呼喚，更隴上牧笛悲怨。（合前）

　　（王進帶劍上，唱）

　　〖急急令〗穿雲度嶺出長安，趕、趕、趕，並頭蓮。嘶風駿馬更加鞭。晚、晚、晚，日銜山。

　　（白）住，住，住！高衙有令，不必走。使我請回娘子去！若還不去；就用劍將頭割了去。
　　（旦、王婆跪哭）將軍，奴家生長天地之間，既不能報復仇家，又遠離鄉井，願賜速死，得全節義，九泉之下，感德難忘！將軍將奴粉骨碎身，只在此地。（唱）

　　〖普天樂〗告英雄快把奴屍斷，死如歸是我心極願。奴不欲棄綱常馬背雙鞍，奴只效虞姬規鑒，怎肯做文君濁亂？（合）傷心淚滿襟，就教我從容就死，亦不為難。

　　（末白）你既不回去，將頭低過來！
　　（王婆白）將軍休殺娘子，殺老身罷！
　　（末白）我怎生殺你？
　　（王婆白）小娘子有三從四德，節孝雙全；奴脾老朽無用之物，情願受死。（唱）

　　〖前腔〗老身軀，雖微賤，替真娘把閻君見。貧婆意，惜佳人綠鬢朱顏。告將軍將咱頭斷，放了他油頭粉面。（合前）

　　（末白）嗐！世間有此節義婦人！高家父子奸惡，不知害死了多少好人。我擎髭帶發，堂堂丈夫，不如這兩個婦人節義，顛倒助桀為虐。（唱）

　　〖前腔〗請夫人，你把愁眉展，放寬心，且把前途盼。我存仁義，肯從他逆理違天？這一口吹毛利劍，稍與你東君為念。（合前）

　　（白）賢良媽媽，真節娘子，請起來！我是禁軍教師王進，曾與你武師有交。不爭我害了你，萬代罵我不仁不義！這口劍原是你丈夫的，你捎與武師，多道深意。我也不敢回京了，向延安府經略帳下投差躲災去也。

　　〖尾聲〗寒鴉聲裡夕陽晚，娘子你雨露荒村宜早眠。今夜裡淒涼，大家都難度遣。

　　兵火紛紛人跡稀，莫將清淚灑征衣。
　　頓開金劍蛟龍走，摔碎玉籠彩鳳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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