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簫記第四齣　換馬

第四齣　換馬

　　〖夜遊朝〗（花卿上）棨戟黃牙金埒擁。文貂錦帶玉鞬幪。暫喜繡甲塵浮。綠槍苔臥。清世龍鈐何用。

　　戍罷旌幢映錦川。白頭尤自戴金蟬。
　　調箏解唱關山月。還似春歌石鏡前。

　　自家花卿是也。唐朝驃騎將軍。出鎮西蜀。今已還朝閒住。食祿二千石。玉帶蟒袍。有伎妾一人。喚做鮑四娘。容色多情。周旋少好。雙聲曲引。營妓無雙。一手琵琶。教坊第一。怕有畫堂人到。相教綠酒歌傳。鮑四娘何在。

　　〖賞宮花〗（鮑四娘上）畫閣紅梅芳色弄。玉管吹舒。柳容瑣翠蕙煙籠。寒峭曉春殘夢。柔暈怯東風。

　　將軍萬福。
　　（花卿）喚你出來有話。前日迎春。遇故人才子李十郎。約今日來我營中飲酒。已教庖人辦治。想便到來。你可抖擻歌喉。安排舞態。
　　（四娘）理會得。
　　（花卿）還分付你。俺記得李十郎詩。有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之句。你便可將開簾風動句造一曲。換新詞歌之。他不日翰林供奉了。
　　（四娘）省得。

　　〖步蟾宮〗（十郎上）御溝萍吹全銷凍。麗園花事從容。芳菲池館畫橋東。有個人兒共。

　　（相見介，并問鮑四娘久聞介）
　　（花卿）鮑四娘代我把盞。唱一新詞。
　　（四娘送酒介）

　　〖五供養〗開簾風動。吹幕霞翻。罩鼎煙濃。承雲開舞扇。匝地起歌鐘。雲屏障疊。繞畫翠輕紅重。風流縈秀色。富貴綺春叢。玉壘嫖姚。翰林供奉。

　　（花卿）十郎。你有開簾風動之詩。他有開簾風動之曲。真好意態。一武一文。是二難并了。當為四娘各飲大金卮取醉。

　　〖前腔〗紅筵巄嵸。醁醑氤氳。珠曲玲瓏。畫裙朝彩襞。芳鬢曉雲融。神皋麗色。絲騎陌闐塵湧。纏頭花宛轉。蹀步錦豐茸。竹葉留連。梅花同夢。

　　（十郎）醉矣。
　　（花卿）移去酒筵。醉卻芳春酒。還望春山郭。呀。多少遊俠子。金鞍映華薄。十郎。你看春城陌上。

　　〖江兒水〗翠路平如水。紅騎迅似風。﹛（內作馬叫鈴響花卿）左右。去尋問是誰家好馬。﹜奔宵躡影蹄雲縱。﹛（卒子上報介）是郭小侯家騎射。（花卿）十郎。你曉得郭小侯麼。是汾陽王的孫子。﹜小侯王繁華多騎從。玉容將相麒麟種。緊趁青春閒鬨。﹛呀。看他馬射絕精呵。﹜羨他玉羽盤飛。巧把金丸疊中。

　　（十郎）將軍何羨此少年。他止是千金買馬。萬石調弓。將軍若有此馬。便出塞封侯。

　　〖前腔〗匹練江南路。乘黃塞北空。﹛將軍若得此馬呵。﹜風生鼻火魂飛動。立橫草功名人歌頌。﹛那時不得閒住。老卻將軍矣。﹜金弢玉轡趨朝用。齊道花卿殊眾。﹛昔馬伏波老年。尚平武陵蠻。鑄馬相。﹜愛他金馬名圖。蚤向碧雞蠻洞。

　　（花卿）十郎說得有理。左右。便追請郭小侯馬到此。問他更賣否。
　　（內作人馬哄動叫請介，郭小侯鞭馬上）

　　〖窣地錦襠〗章臺走徧綠塵空。叫道花卿絕世雄。青絲繫馬繡林中。人在歌樓第幾重。

　　（花卿笑接介）便在第一重門迎接了。
　　（請進相見介）
　　（小侯）這位是誰。
　　（花卿）是隴西李十郎。來京應制。
　　（小侯）這一位紅粉。可是將軍愛姬鮑四娘否。
　　（花卿）正是。
　　（相見介）
　　（小侯）適戲馬彈鵰。將軍有何見召。
　　（花卿）愛公子人馬雙駿。延至一飲。并問名馬從何而來。
　　（小侯）人非玉人。馬如金馬。既然愛馬。先去門前一望。後來領酒。
　　（望馬科）

　　〖玉交枝〗﹛這馬呵。﹜瑤池龍種。噴紅雲閶闔崆峒。湊蘭筋綠髮權奇聳。懸鈴鏡紫艷方瞳。虎背連錢映伏龍。麟文八暈旋奔蝀。﹛（十郎）可得買否。（小侯笑介）﹜啼翻玉俠路相逢。斗堆金侯家何用。

　　（花卿）知買不得了。且進酒。
　　（小侯）將軍看小生打鳥時。鮑四娘在否。
　　（花卿）同見英風。
　　（小侯）可勞一曲否。
　　（花卿）鮑四娘把盞奏曲。

　　〖前腔〗（四娘）翠猥紅冗。步花光綺薄珠櫳。倚闌干十二層波送。春潮暈半醉芙蓉。慢粉晴嬌軟蝶慵。流黃暗滑雛鶯弄。揎紅袖笑捧金鐘。醉雕鞍爛傾銀瓮。

　　（小侯）久聞鮑四娘閉月華容。停雲絕唱。此乃百萬蛾眉。何用千金馬骨。
　　（十郎）花驃騎愛金埒之名馬。郭小侯賞玉塵之妙音。倘肯相移。各成其美。
　　（小侯）果然驃騎貪雲騎。願向花卿覓愛卿。
　　（花卿）但得千金留越影。何妨一笑贈傾城。鮑四娘便可侍酒。拜送郭小侯處。

　　〖泣顏回〗（花卿十郎小侯）玉粉換青驄。片花銷減薰籠。飛香紅玉。並浮雲颯露行蹤。翔麟翠鴻。照飛霞皎雪迴波動。對嬋娟白兔朦瞳。拚青臺銅雀飛冲。

　　（鮑四娘啼介）將軍這般薄倖。

　　〖前腔〗恁般教妾若為容。美人化作奔虹。桃花玉面。等千金蹀舞春風。青絲綺櫳。共徘徊顧影憐嬌寵。聽長鳴噴玉搖𩦲。怨紅顏薄命飛蓬。

　　（花卿）不消啼。丈夫志在功名。自後多在塞上了。

　　〖山桃紅〗歎花飛帳冷。人去屏空。一曲迴鸞奏。翻成斷鴻。你秀色憐么鳳。﹛我見這叱撥馬呵。﹜含思逐遊龍。﹛四娘。今宵夢裡。不要錯喚了人。﹜睡醒時休喬認。別是梨花夢也。﹛郭小侯是年少公子。鮑四娘。你好生侍奉。﹜軟款溫柔。夜月春風。﹛小侯呵。﹜舊恨還新寵。串卻眉峰。著意溫存。休傷翠容。

　　（小侯）不消囑付了。四娘穩心。

　　〖下山虎〗（四娘）纖蛾移鏡。愛鳥離籠。一縷青霞氣飄搖任風。窣地裡愛著龍文。紫燕悲鳴別雄。﹛（四娘）老爺。妾去後還覓一侍姬早晚伏侍否。（花卿）我有塞上之心。無復房中之想。（四娘）老爺也年大了。保重保重。﹜去後離魂滿碧空。玉體煩珍重。莫道封侯在玉驄。﹛老爺呵。妾侍奉歲久。妾去後。幾個家丁都是男子漢。小丫頭又不省事。夜來都睡着。誰人奉事得老爺周全。﹜枕褥無人奉。怕的是春寒酒中。愁殺孤燈兩鬢翁。

　　（十郎）郭公子等久了。終是要別的。

　　〖蠻牌令〗趁青絲雲騎動。拭紅淚臉珠融。﹛（四娘罵十郎介）冤家。為你來惹出這斷腸事。那馬呵。將軍有日騎到小侯家來。只妾一去。永不得到將軍府矣。﹜去馬思回鞚。飛花絕故叢。﹛恨不得殺了那馬呵。﹜紫叱撥將人斷送。﹛老爺。你以後也過小侯府走一走。公子愛敬客。料不慢你。﹜不道雲山萬重。隔寒喧題書燕鴻。﹛老爺。你說郭小侯愛奴音容。只怕去後呵。﹜總斷舞零歌。落燼摧紅。

　　（四娘哭倒介）
　　（花卿）討轎先送鮑四娘過郭府去。公子仍乘舊馬隨行。
　　（小侯）已別有馬。
　　（四娘拜別介）

　　〔鷓鴣天〕去留天際慘雲容。胡馬依然戀朔風。（花卿）桃葉幾時還接取。（四娘）蘼蕪何日再相逢。﹛（眾擁四娘下小侯辭下花卿作笑介）十郎。今夜繡閣無人。好是春宵寥寂。便可達曙一飲。（十郎）明日再來相伴。（花卿）左右。便將新馬送十郎去。﹜如花妾。侶霞驄。雲龍暫送雲中客。﹛明日呵﹜塞馬長隨塞上翁。

　　謾自千金惜綺羅。桃花十倍價偏多。
　　啼妝墮馬都忘卻。興在青驪白玉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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