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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九


  第一章

  車隊在斜掛著的雪幕中行軍,打頭的騎兵低沉地俯在馬背上,風從他們的身後吹來,像是在後面有一雙有力的手在推著前進。雪幕遮蓋了人們的視野,紛紛揚揚的雪片裡,隱隱約約的看見遠方地平線上的那一抹黑線,那是將大陸截斷的奇跡——亙古巨山古奇山脈。

  「碰到白川姐,真是太好了!」自獲救後,紫川寧就處在一種興奮狀態中,白玉般皎潔的臉頰上映上了一層紅暈,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被那夥人圍住了,我們都在擔心這回完了,沒料到白川你救了我們!白川你是到哪去啊?真是很巧啊!」

  白川恭敬地說:「下官剛執行完大人的任務,正要回遠東。沒想到在道上碰到了甯殿下。請問殿下,圍攻您的是什麼人?他們中有人自稱是監察廳的軍官,他真的是監察廳的人嗎?」

  「是吧。」

  「只是那群人……很差勁,不像憲兵。」

  「監察廳的屬下,未必一定是憲兵。」回答的人是李清:「帝林在各地網羅黑道梟雄,以為己用。可能是當地監察廳來不及調憲兵,也可能是生怕駐軍不可靠。有時候,使用黑幫比用憲兵方便得多。匪幫不曾受過紫川家的俸祿,即使知道進攻的是總長也不會動搖。」

  「這麼說,帝林造反的傳言,是真的?」

  紫川甯和李清一起點頭。李清嚴肅地說:「白川閣下。今天您臨危不懼,凜然出手,拯救了甯殿下,為家族立下了大功。這是難得的機緣,還望您繼續努力,為挽救家族存亡而奮戰。將來光復之日,對您這樣的有功之臣,家族是不吝重賞酬謝的。」

  「清大人言重了。身為家族臣子,護衛殿下這是本分。做應該做之事,下官並無奢望重賞。」

  「謙虛固然是臣子的美德,但賞忠懲奸也自是君主的職責。」

  白川微笑,心裡卻在隱隱憂慮。她不知道自己擅自救了紫川寧,是否會給大人帶來麻煩。眼前的兩個人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尤其是李清,從見面開始,這個文官望向自己的眼中就帶著幾分擔憂和提防,而且不斷地強調總長會重賞自己。雖然覺得對方的心思幼稚得可笑,但當此情形,白川也有幾分憐憫。柔聲安慰道:「甯殿下,清大人,逆賊雖然氣焰囂張,但微臣和部下們還堪稱善戰,您完全不必擔心。」

  紫川寧溫柔的說:「白川姐,那就拜託你了。」

  「清殿下放心。只要微臣海域一口氣在,叛賊休想傷到您。」

  可以看出,兩位逃亡女子很明顯地松了口氣。表情都鬆懈了下來。白川看在眼裡,心裡還是暗暗歎息:畢竟都是深宮裡的高官和公主,對江湖險惡還是認識不夠。她可以想像,為眼前的兩個人,帝林會不惜拿整個國庫來交換。自己只是口頭上略微表示了效忠,對方立即就深信不疑了,這也未免幼稚輕信了點。這年頭,她見過太多口蜜腹劍的偽君子了。

  抬頭望著窗外那黑黝黝的地平線,紫川寧喃喃地說:「天快亮了。」

  三人都望了出去,都覺得眼皮發澀腦筋昏沉。激烈的戰鬥,意外的邂逅,充滿了震驚和驚喜的一夜過去了,大家卻沒有絲毫睡意,心裡擔憂著同一個問題:前方就是瓦倫要塞了,該如何通過好呢?

  從行李裡翻出了一本厚厚的名冊,李清翻閱著說:「瓦倫要塞的守將是……呂瑪斯紅衣旗本,這個人,殿下您可有印象?」

  「我知道他。」紫川寧回答說:「他原來是我的部下,是中央軍地師團長。後來瓦恩斯塔事件後,被派去鎮守瓦倫要塞。」

  「您的部下嗎?大人,敢問一聲,您對此人可否瞭解?」

  「瞭解?」紫川寧苦笑一聲:「我們可曾瞭解過誰?事變之前,人家都是家族忠心耿耿的臣子,為我甘心赴湯蹈火。那時候,忠奸之分,誰能看清?」

  紫川甯的話語蘊含著與她年齡不相符的滄桑感。白川望了她一眼,心中浮過一絲柔情和憐憫。但她無法出聲安慰,儘管她心中充滿了同情。自己能做的,只能是在她與大人會面之前保護好她。

  車聲轆轤中,紫川寧很明顯的疲倦了,臉上出現了困倦的神色。

  李清說:「殿下,您安心在這裡休息吧。下官和白川大人去前面那輛車。」她使個眼色,白川會意地一同告辭。兩人叫停了馬車,上了後面的一輛車。駕駛馬車的是一位年輕的禁衛軍官,李清只是向他點下頭,他便會意地坐到了馬車前面,關上了中間的隔板,示意兩位大人可以安心的進行談話。

  李清躊躇著,明亮的眼睛不時望著白川,欲言又止。

  白川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先開了口:「清大人,現在是非常時期。追兵隨時有可能趕上來,您若有什麼話,可以放心直說。」

  李清緩緩點頭:「白川閣下,我們平素交往不多,但我也知道您的名字。當年,楊明華驕橫跋扈,人人自危,但在那個大會上,您能挺身而出捍衛家族皇權,勇氣令人欽佩。能在道上碰到您,碰到一位勇敢而正直的家族軍人,這是我們的大幸,也是家族的大幸。這說明了,上天還沒有抱起我們紫川家,家族氣運猶在。」

  白川禮貌的欠身,她知道,李清說這話不過是鋪墊而已,所以她也就很簡潔的說:「清大人言重了,下官盡本分而已。」

  「白川,您是遠東統領大人身邊的重臣。您熟悉他。我想請教您一件事。當一切順利,我們若能順利抵達遠東的話,統領大人會如何處置我們呢?」

  白川微笑:「說處置什麼的就太過分了。甯殿下不但是家族的首腦,也是秀川大人幼時的好友;而清大人您也是斯特林將軍的遺孀。而斯特林將軍生前與我家大人情同手足。大人是個念舊情的人。我相信,在遠東,二位一定能得到最好的款待,禮敬上賓。」

  李清輕聲說:「我們要的,並不僅僅是款待。」

  白川沉默了。她知道對方要的是什麼。但那個承諾,現在她是無法給出的。

  「很抱歉,如何決斷,那是大人才能決定的事。但我以家族軍官的榮耀擔保一件事,在遠東,殿下的安全和自由絕無問題。無論大人如何決斷,我願為護衛甯殿下略進綿薄之力。倘若有什麼需要,清大人您儘管吩咐就是。」

  聽了白川的回答,李清連上露出笑容:「謝謝你。」望著眼前的女孩。望著對方純潔有如水晶的雙眸,她真誠的又重複了一遍:「謝謝你,白川。代表紫川家,我謝謝你。白川,我不喜歡封官許諾,那樣太庸俗。而且,現在我們確實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來。我只能給你保證一條,家族不會忘記那些在最困難的時候依然堅定的人。我相信,家族立國三百年,雖然遭受一時挫折,但絕不會就此衰落。你的忠誠,他日必將得到豐厚的回報。」

  「清大人言重了。我是家族軍人,這也是我的本分,回報什麼的——那就不必提了。」

  從她的語氣裡,李清聽出了真誠。她意識到,眼前的女軍官並非客氣,自己許諾的東西,她真的是不在乎。她拯救紫川寧,完完全全是出於公心和憐憫,而不是貪圖未來的富貴榮華。世上確實有這樣的人物。他們意志堅定,無欲無求,不為任何金錢和物質所動搖,只秉承信念和信仰。對他們來說,世界就是簡簡單單的黑白二色而已。他們行事專注而固執,往往能為常人所不能為。

  「遠東統領屬下,竟籠絡了如此多的英才啊!」李清暗暗感歎。她問:「請教,白川大人,依您對秀川大人的瞭解,您覺得他會做怎樣決斷呢?」

  白川看了李清一眼,淡淡說「大人的決斷,我等屬下不敢妄自揣測。」

  李清笑笑:「先夫生前跟我說過,遠東兵精,甲於天下。以如今國內戰力的水平,只要遠東軍一出瓦倫關,掃蕩他們易如反掌。這是匡扶國政,平息叛亂的最好機會。家族中興,在此一舉,秀川大人的煌煌功業將名垂史冊!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難道不該抓住嗎?」

  李清一通慷慨激昂的話說下來,白川只是平靜地看著她,看的她心裡發毛。過了好久,白川輕聲問:「清大人,你也是先總長身邊的人。憑心而問,當年家族待我家大人,如何?」

  李清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她支支吾吾地說道:「當年在先總長身邊,頗有小人。先總長雖然聖聰,但受了蒙蔽和挑撥,對秀大人可能有些誤解……」

  「參星總長殿下最信寵的無非是羅明海、帝林大人和斯特林三位大人了。我想請問,他們中間誰是挑撥離間殿下與我家大人的小人?」

  李清無言以答。大家都是明白人,睜著眼睛說瞎話是瞞不過去的。帝林現在叛逆,但他當年與紫川秀的感情極好,多次明裡暗裡維護紫川秀,這是大家都知道的。羅明海當年是與紫川秀不和,但他這是秉公行事,並沒有給紫川秀私下找什麼麻煩,而且他現在也是與帝林力戰

  殉國,李清也不願編排他的是非;剩下的,就只有斯特林了——不過這就像個笑話了。

  看著李清面紅耳赤的看難堪表情,白川輕歎一聲:「清大人,我家大人是不出世的偉男子,他胸懷寬廣,未必計較當年的事。但我們做部下的,很是為他打抱不平,覺得不值。清大人,我只是個小女子,心胸狹窄目光短淺。這句話就當我沒問好了。這也不是我家大人的意思,請你原諒我的失禮多言吧。」

  雖然對方並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也聲明並非正式答覆,但這個意思卻是表達了出來:昔年紫川家把我們遠東當賊寇和敵人一樣提防,現在有難了又來求遠東出兵。

  憑什麼?

  一邊是默默給予自己多年支持和關懷的結拜兄弟,一邊是對自己打<百度>壓又欺負的紫川家,自己要是紫川秀的話——不把紫川寧綁了交給帝林已經算是仁盡義至了。

  李清哭著臉點頭:「很抱歉……」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白川禮貌地欠身:「哪裡,失禮的人是我。」

  接下來,二人都沒有說話。懷著不同的心事,二人都愣愣地望著窗外飛掠而過的原野出神。因為疲倦,就靠在馬上的座椅上。白川朦朦朧朧地睡著了。馬車的顛簸中,她不時醒來。每次都朦朦朧朧地看到李清就坐在自己面前。手托著下巴,凝視著窗外的景色出神。在白賺朦朧的眼中,那個女子瘦弱的身軀疲憊而憔悴,眉宇間有掩飾不住的疲倦。

  看著她,突然有個年頭在白川心中閃過:眼前的人,是個剛剛失去最愛丈夫的女人。她的心一下子揪緊了起來:再怎麼看,她也不能把眼前這個剛毅的女子跟「寡婦」這個陰森森的詞聯繫到一起。

  斯特林,已經不再這世上了啊!

  想到那英姿颯爽的年輕將軍,曾經是自己敬仰的偶像。那麼有血有肉的人,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從此不再出現。想到英雄凋零如落葉,白川難以抑制地一陣心酸。在馬車有節奏地晃動中,她睡著了。睡夢中,一個年輕的男子在向她微笑著,

  霧中變幻著,最後忽然凝固成了一個白川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微笑著對白川說話。那話仿佛很重要……白川拼命地想,卻怎麼都想不起來他是誰……

  「起來,都起來了!」

  白川從渾渾噩噩的迷糊狀態中被喚醒了。她睜開了眼睛。一個半獸人士兵村莊的軀體遮擋了車門口射進來的光亮。他粗聲粗氣地嚷道:「女士們!你們已經進入了瓦倫要塞巡防區,這是遠東軍轄區!交出證件,說明你們的來意!」

  瓦倫要塞什麼時候變成遠東軍地轄區了?

  白川回過神來,她整理下衣裳,跳出了馬車:「我是遠東軍紅衣旗本白川。士兵,讓你們的帶隊長官來見我。」

  車隊抵達了瓦倫要塞的近郊。遠處,瓦倫城青色的城牆已經赫然在望。這是,隨同保衛車隊的,除了白川的衛隊外,還有一路上碰到的遠東軍巡邏隊和巡查哨卡,人數多達數百人。

  瓦倫要塞傍山而建,居高臨下的俯眺著古奇山唯一的通道古奇峽谷。在平地上看來,整個要塞仿佛是建在天邊一般,白雲飄浮在青色的城牆邊,無數的箭塔、城樓高聳如雲,尤其是要塞頂峰的那座尖頂的巍峨巨塔,讓人仰著頭也沒法看到頂端。

  紫川甯和隨從們都是首次親眼看到家族東方最堅強防線的瓦倫要塞,他們無不背那座鑲嵌在雄峻山巒之上的巍峨巨呈震撼。尤其是當他們得知,在近千年間,正是這瓦倫要塞有效地阻止了魔族的千軍萬馬,他們腳下的這片大地,不知上面發生了多少次戮戰,每一寸褐色的泥土都飽滿地吸收了血漿,每一顆沙礫石後都隱藏著不屈的戰死靈魂。

  馬車就在這條褐色的寬闊達到上向上行駛,瓦倫要塞的城門在半山腰上,馬車向上行駛非常緩慢。但既然要帶已近在咫尺,安全方面已不必擔憂,大夥也就放下了心中的擔憂,沿著古奇山脈中峽谷緩緩而行,一路觀賞道邊的景色。

  因為先行的哨兵已經向要塞裡通報了白川即將回來,一個簡單的歡迎隊伍以已經在要塞城門外恭候了,白川看到裡面當頭的就有遠東軍副帥林冰和遠東情報局副局長杜亞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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