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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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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走得太急,我竟忘了多備兩匹坐騎,那樣我們可以不用停歇一路趕到帝都了。」 吳濱只聽得頭皮發麻,剛才急趕了兩個小時,他大腿的內側都被磨破皮了,火辣辣的疼,好不容易才尋得一個機會歇息。沒料到,斯特林竟想的是馬不停蹄的趕回去。 他咋舌,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大人,我們這麼急匆匆趕回去,究竟是要幹什麼呢?」 斯特林淡淡望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你不知道?」 吳濱老老實實的承認:「我確實不知道。」 「吳紅衣,我想你一定不是軍法官出身?」 吳濱詫異道:「大人您說得一點沒錯!我本來是七七七的技術總監,後來被委任為一〇一特種師師長,指揮技術兵種——不過您是怎麼猜出來的呢?」 「專職的軍法官不會那麼多嘴的。他們都知道,自己不清楚的事不要多問。」 吳濱臉紅耳赤,起身說:「真是很抱歉,下官確實不懂事,失禮了,請大人……」 「坐下來吧,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斯特林輪廓分明的俊臉被雪光映照得蒼白,眼睛深邃而有神。他望著一望無際的雪原,在那片白茫茫的雪原盡頭,遠方的樹林只剩黑黝黝的一線。 「軍法官是應該公正嚴明,但對你的那些同僚,我的感覺也不是很好,他們更像一台機器,而不是人。我也不知道監察廳平時是怎麼培養你們的,是否進了監察廳就一定要斷絕七情六欲。但板著臉不苟言笑就代表公正嚴明了嗎?未必吧?」 目光轉回吳濱身上,斯特林微笑說:「吳紅衣,你是我見過的——怎麼說呢——最有人情味的軍法官,你很人性。」 聽得這樣的評語,吳濱也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謙虛,他支吾的說:「呃,大人謬贊。這個,下官愧不敢當,這個……」 「我並不是在贊你。」斯特林很認真的說。 吳濱更不知如何應答了。 幸好,斯特林很快轉換了話題:「對於監察總長帝林,你是怎麼看的?」 「帝林大人?」吳濱愕然,他答道,「帝林大人剛正嚴厲,意志堅強,對各種邪惡行為絕不妥協。在衛國戰爭中,他用兵如神,運籌帷幄,擊退了魔族的大軍,是國家的柱石功臣……」 斯特林打斷了他:「吳濱,我問的是你個人觀感。」 「個人觀感?」吳濱一下子泄了氣,他苦笑著搖頭:「大人,您知道的,帝林大人是我們的頂頭上司。作為下屬,我們能對他怎麼看法?平時,帝林大人待部屬們很寬容,只要不犯軍法,戰鬥勇猛,犯下再大的錯大人也能保住我們。但若是犯了大人的規矩,他的懲罰也是毫不容情的。若說看法……我很怕他就是了。」 「是啊……很怕他。」斯特林歎道,心頭浮現那個孤傲的身影。希望別人怕他而不是愛他,或許,這也正是他的希望吧。 但總長為什麼要殺他和林秀佳呢? 事情太突然了。事先一點徵兆都沒有,這很讓斯特林納悶。 想到帝林身處危險中,自己卻不能及時趕到,斯特林心急如焚。 他先站起身:「走吧,歇得差不多了。」 吳濱其實還沒有歇息夠,但他不敢拒絕斯特林,只好苦笑著起身發牢騷說:「哎喲,大人。這種天氣半夜趕路,您真給我找了個好差使啊!除了我們,下官還真想不出還有誰會這半夜出來……」 話沒說完,大道上遠遠的傳來了沉悶的馬蹄聲,二人同時望去,在那漆黑的夜裡,從帝都方向趕來了一群騎士,他們的身影在黑暗中如火一般飛快的經過,轉瞬就消失在大道的盡頭。 目送著騎兵們的身影消失,吳濱笑笑:「真是說什麼來什麼。除了我們,還真有這麼倒黴的人啊!」 斯特林琢磨著,這麼一行騎士到底有什麼急事?要這麼急著半夜趕路走?但很快,對帝林的擔憂佔據了他的全部精神,他很快把這事給拋到了腦後——此時,斯特林也好,吳濱也好,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剛剛與他們擦身而過的,正是來自帝都總長府的求援信使。 信使也絕不會想到,就在半道的那片樹林旁,他們已經與求援的目標擦身而過。儘管他們滿心焦慮的拼命死趕,但他們註定是不會抵達達克大營的。在大營前數裡處,人疲馬倦的他們將會遭到遠征軍中的憲兵部隊伏擊,最終全部被殺,一個也沒能逃脫。 而這些,斯特林現在是想不到的。他和吳濱頂風冒雪,在淩晨三點的冷夜黑風中,跨坐在僵硬冰冷的馬鞍上朝帝都城奔去,大腿內側的皮都被磨破了,火辣辣的疼,滿腦子想的只是對帝林性命的擔憂。 「大人,前面就是望都陵了!」吳濱從斗篷裡伸出頭來,他的聲音在雪夜裡聽起來乾澀又清冷:「過了這個山頭,我們就到帝都近郊的第一個檢查站了。天氣這麼冷,檢查站的哨兵該回去鑽被窩了吧?」 望著前方那個黑黝黝的山頭,斯特林不出聲的點點頭,他腳下用力刺了一下馬刺。戰馬受疼,嗖的一下猛竄了出去,二人加速轉過了山頭。 突然間,二人同時勒住了戰馬,驚疑的望著眼前:料想中黑燈暗火的檢查站,此刻卻是燈火通明。漫天的風雪中,大群黑色斗篷的騎兵舉著熊熊燃燒的火把將只有兩間小屋的檢查站照得亮如白晝。二人同時注意到了,在檢查站的上空飄揚的旗幟並非往常的紅色飛鷹旗,而是一面藍底金色的劍盾交叉圖案旗幟。 二人同時勒住了戰馬。驚疑不定的望著那面旗幟。 「吳紅衣,我記得望都陵檢查站是隸屬帝都中央軍的。」說著,斯特林轉頭望了吳濱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 吳濱凜然,立即答道:「大人,我也不知道。」 突然,身後傳來了粗魯的喝問:「你們是什麼人?站住!」 幾個憲兵從道邊的樹蔭裡沖出來,一個軍官氣勢洶洶的沖二人嚷道:「立即下馬。接受檢查!」 吳濱氣憤地反問道:「你們又是什麼人?憑什麼盤查我們?」 「我們是監察廳的,我們有權……」 「廢話,老子也是監察廳的,而且比你官大!」 爭論聲驚動了那邊的檢查站。立即,五十多名騎兵向這邊沖來,在幾步開外,他們停住了馬步,緩緩圍了過來。 斯特林立即警覺,他開聲喊道:「我是斯特林,你們是哪個部隊的?」 聽到斯特林的名字,騎兵們起了一陣騷動。 有人答話:「斯特林大人。我們是監察廳屬下。奉命在此執行任務。」 「監察廳?你們是誰的部下?」 「是帝林大人的部下。」一個軍官越眾而出,他從馬鞍上跳下來,大步向斯特林走來:「更確切的說。是我的部下。」 在斯特林面前幾步,他站住了腳步,摘下了頭盔,於是斯特林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這軍官向斯特林草草行了個軍禮說:「軍務處長大人,久違了。我等在此恭候已久。」 看著這個人,斯特林皺起了眉頭:「哥普拉?你在這等我?」 「正是。帝林大人說了,處長大人您義氣深重,接到消息後必然會連夜兼程趕來,下官等只需在此恭候即可見到大人您了。大人神機妙算,一切盡在他預料中。」 斯特林一楞。他的瞳孔慢慢的收縮:「是帝林的安排?」 哥普拉淡淡地點頭。 「那麼說,飛鴿傳書也是假的?」 「消息倒並非虛假。就在數個小時前,紫川參星指使羅明海謀殺我家大人,幸好被我英勇的監察廳士兵擊退,帝林大人安然無恙。」 「帝林安然無恙……」斯特林慢慢的重複了一次,臉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麼,但熟識他的人已看出了,軍務處長眼角微微抽搐著。臉色鐵青了。 他沖著哥普拉笑笑:「既然帝林沒有事,那我就是白擔心了。這麼大半夜的,趕路也蠻累了,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撥轉馬頭想回頭,但哥普拉卻搶上一步,拉住了他僵繩,仰頭對斯特林說道:「大人已經到這裡了,何不進城去見見我家大人再走?我監察廳再簡陋,一張舒服的床還是能提供的,大人又何必捨近求遠呢?」 斯特林笑笑:「這麼大半夜的,哥普拉你就不必麻煩了。」 「大人,您到了這裡都不肯進城見我家大人,這會讓下官很為難的,帝林大人會責罰我們招待不周,怠慢了您的。莫非我們有哪裡做得不對,惹大人您生氣了嗎?」哥普拉嘴上說得客氣,手卻緊緊拉住了韁繩,臉上半分笑意都沒有。 二人默默對視了好一陣,目光如刀鋒般在空中砍斫著,誰都沒有說話。大夥心知肚明,到了這種地步,再繼續敷衍裝客氣已是不可能了。 斯特林冷冷的、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好膽!」 「下官不敢,奉命行事而已。」 「總長殿下是否已經遇害了?」 「下官不知。」 「甯殿下呢?」 「下官不知。」 「那你知道什麼?」 「下官只知道,今晚要帶大人您一起走。」 「如果我說不呢?」 哥普拉笑笑,也沒見他做了什麼動作,空氣中突然響起一陣颼颼的尖銳破風聲,斯特林的戰馬突然發出了一陣慘嘶,前蹄一軟跪倒在地,隨即翻倒。在它的脖子上,有幾個穿口的血洞,鮮血正汩汩的流出。 在戰馬倒地前斯特林已經靈活的一躍,從馬背上跳下來。跟隨自己多年的坐騎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蹄子無力的踢打著泥土,汪汪的眼睛還在哀求的望著自己的主人,嘴裡發出了低沉的哀鳴。 斯特林悲傷的望著戰馬,他蹲下身來,一手捂上了戰馬的眼,另一手摸到了戰馬脖子上動脈,暗運寒冰真氣。頃刻間,戰馬已經結束了哀鳴,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這時,斯特林重新站了起身。他正視著哥普拉:「家族立國三百年,恩澤未竭,氣運猶在。雖有能強盛一時的權臣,但謀逆者從不得善終,楊明華之類,足為前車之鑒,這也是天數。這句話,希望你能轉告給帝林。」 哥普拉微欠身,肅然道:「下官定當轉達。不過,大人您為何不親自跟帝林大人說呢?」 斯特林遙視遠方,地平線上,巍峨的巨城在黎明的晨光中浮現。他搖頭,有一句話哽在了心中,他並不打算跟眼前的人說。 以前,我們情同兄弟手足,生死患難與共;此刻,你已淪為國賊。即使見面,大家還能說些什麼呢? 斯特林望向哥普拉:「閣下已非我家族臣子,也不再是我屬下,下官二字,也不必再提起了。」 哥普拉默然。 「該說的,已經說完了。剩下的就該討伐國賊了!」 哥普拉急忙後跳幾步,躲在了斯特林劍刃範圍外,喊道:「大人您難道就不再考慮一下嗎?帝林大人是您的摯友,非要動武傷和氣嗎?」 斯特林沒理會他,他把手扶在劍柄上。就在這瞬間,沖天的殺氣徒然升起。 凝重得有如實質的氣勢迎面撲來,哥普拉竭盡全力才撐住了身體,他呼吸急促,不停的後退,後退,再後退——不單是他,整個隊伍都在後退,士兵們抵受不住那恐怖的威壓,踉踉蹌蹌的向後倒退。 戰馬不斷的嘶鳴、吼叫著、撅蹄,儘管士兵們拼命的拉住韁繩,但它們還是紛紛轉身逃走,連主人叫喚都不肯回來。動物的本能告訴它們,面前是一頭不可匹敵的凶獸,絕不可接近。 斯特林太恐怖了! 哥普拉叫苦不迭,以前作為友軍時還沒如此感覺,但站在敵對一方時,他才真正明白「紫川之虎」的威力。斯特林的武功已到了不可思議的境界,他劍未出鞘,但氣勢已經壓制了全場。在他的威壓下,士兵們能站穩就不錯了,根本沒法上前近身攻擊。 紫川秀搖了搖,他晃晃腦袋,努力把那一瞬間的心悸拋出腦外強笑道:「該巡營了。今早蒙族的三個酋長都過來覲見,我們得早做好準備,他們三個混戰了快一年了,那點糾紛,我得出面調解了。蒙族是王國的騎兵大族,不能老這麼亂下去,與野蠻人的戰爭裡蒙族的力量是不可缺少的。」 「是,大人,蒙族的事,遠東統帥部已經做好了完整的計劃,等一下就呈送給您過目。」 說著話,但二人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那顆耀眼的流星。不知為何,這一刻紫川秀突然感覺心頭劇烈的跳動著,仿佛失去了一件很珍貴的東西,呼吸困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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