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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四


  幾個大型軍鎮都被設在佛格羅茲比亞周邊的鄉鎮上,紫川秀整天奔波於幾個軍鎮之間,視察新軍的建設情況,編纂訓練課程,時不時還幹些解衣推食的勾當,比如找士兵談心問問哪裡人伙食好不好訓練累不累想不想家之類——雖然離當年創建遠東民軍時已過了好久,但紫川秀髮現自己收買人心的本領並沒有荒廢,效果也很不錯,每次談完,他總能在士兵們眼裡發現些晶瑩的光點,有人甚至還感動得泣不成聲——這並不奇怪,假使一個魔族農民,他以前見過的最大官是村長,某天,只存在於遙遠傳說中的偉大陛下忽然駕臨,坐在對面親切地與自己嘮家常噓寒問暖——他除了淚流滿面以外難道還能有別的反應嗎?文心閣隼風手打。

  而且,皇帝陛下並不僅僅陪大夥聊天而已。在發薪水的那天,魔族兵們捧著剛剛領到的銀子不知所措。他們第一次知道,當兵還能領薪水的,而且領到的薪水還相當不低,足夠養活家裡的老小了,也不用冒著風險出去打劫平民了——要知道,肆意掠奪聽起來是很爽,但王國民風彪悍,全民皆兵,士兵出去打劫反而被平民幹掉了並不是什麼新鮮事。而且周圍的村落有限,這麼多兵在這裡,即使打劫也未必能劫到什麼,而且當王國兵的福利並不止如此。

  「弟兄們,自打進了這個門,你們就不再是那些捏著鋤頭滿腳泥巴的部族兵了,你們是王國軍,是正規軍,是皇家官兵!打今天起,你們每個月有軍餉領,戰時還有津貼發。當然,當兵吃糧,免不了有死傷的。光明皇陛下恩惠,受傷殘廢的弟兄,退伍後每個月都能領到傷殘補貼;那些戰死的弟兄,也能給家屬一筆優厚的撫恤,從此生活無憂。

  陛下待咱們不錯,弟兄們,咱們可要一心一意跟著陛下走啊!」

  隊伍上人類軍官說的話,士兵們不是很懂,也不大敢相信世上會有這樣的好事。不過,皇家官兵這幾個字聽起來是很帶勁的,尤其是穿上了整齊的制服佩戴上了肩章和金色的勳帶後,瘦矮的魔族兵看起來竟也顯得威風凜凜了。當他們出去見到以前一起在部族軍中服役的同伴時,看到對方那驚訝和豔羨的眼神,身為「皇家官兵」的自豪感便油然而生:「吃得好,穿得好,還有銀子拿!給陛下當差,好像還真是不錯呢,反正,比以前在部族裡當兵好多了!」

  對於紫川秀投入大筆銀兩給新軍配備軍服和制式武器,各族族長本來是很不以為然的。軍隊嘛,只要能打仗就行,穿得那麼好看幹什麼,神族才不講究這些花哨東西。所以,除了少數貴族部隊,魔族軍隊大多都是破破爛爛,跟叫化子差不多。

  但眼見著,紫川秀只是簡單地給軍隊換了統一軍服,給各級軍官授了勳,新軍的面貌和氣魄立即煥然一新,士兵們精神煥發,連走路都仿佛腳下帶風,整天出入都是昂著頭的——相形之下,自己那些破破爛爛的部族兵都不好意思在人家面前露面了,族長們才知道,紫川秀的舉措,大有深意。

  當然,禦下無非恩威兩條。紫川秀深知,魔族是桀驁不馴的孤狼,光是施恩而不加威,很容易被部下所輕。新軍各級指揮官都收到了紫川秀的命令,在生活待遇上,對士兵要優厚;但在軍法的執行上,必須嚴厲到——「哪怕激起兵變都在所不惜!」

  為把魔族桀驁的野性給打掉,紫川秀用殘酷的手法來強迫他們遵守軍紀服從命今。在最初的那幾天,軍營的大門上方整天掛著一長串腦袋,被風吹得呼呼搖晃。那些都是違反軍令被下令斬首的士兵,原因五花八門,有忍不住老傳統出去打劫的、有打架鬥毆的、有頂撞長官的、有誤過集隊時間的、有擅自出營的——大夥常常懷疑光明皇是否學會了傳說中的變臉絕技,剛剛他還在親切地與眾人談笑風生呢,一轉眼,他就能毫不猶豫地下令將士兵斬首示眾,那和藹可親的笑臉和殺氣騰騰的黑臉之間竟沒有絲毫過渡。

  「一人違紀則殺一人;一隊違紀則殺全隊;一團違紀則殺全團;全軍違紀,那朕不惜殺光再重招募一次兵員!王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也不缺這幾萬人!士兵們,朕警告你們,誰若想著法不責眾就想跟著起哄鬧事,在朕這裡他就要做好掉腦袋的準備了!」

  在第一軍鎮的閱兵儀式上,聽著光明皇這樣宣稱,四萬人聚集的校場,寂靜得連一根針掉下來都聽得到。魔族士兵無不顫慄,他們知道,殺光全部新軍,並不是光明皇的虛言恫嚇,在氣氛最緊張那幾天,陛下甚至調來了秀字營和半獸人軍駐紮周邊——皇帝確實是說得出也辦得到的。

  白川紅衣旗本接到紫川秀命令前去覲見時,已是紫川秀抵達佛格羅茲比亞城後一個月後的事了。接到命令,她立即集合了衛隊出城,趕往城郊的第四軍鎮所在——並非白川架子大,要去見上司也要帶上衛隊。最近,在佛格羅茲比亞城郊也出現了野蠻人的蹤跡,出現了多起凶狼傷人的事。紫川秀已經命令亞哥米清剿了,但根據以往的經驗,大夥都沒什麼信心。這次黑潮的勢頭很猛,以往都能有效隔絕野蠻人的沙漠這次沒能起到作用。隨著黑潮的進一步發展,越過沙漠而出現的野蠻人只會越來越多,亞哥米這個清剿司令的任務會越來越重的。

  當她抵達第四軍鎮時,時間已是黃昏了。第四軍鎮的司令官梅羅將軍親自出營來迎接白川。這是個身材高瘦的中年人,面貌清濯。見面時,他執禮甚謹,單膝跪地:「參見白川長官!大人,秀川大人正在營中休息,他等著您來呢。」

  白川連忙扶起他:「閣下不必多禮。閣下如今也是一軍之長了,你我同為大人部屬,平起平坐,閣下又比我年長,不必如此多禮。」

  但梅羅依然堅持著行完禮才站起身:「長官您在笑話下官了。在秀字營時,您就一直是下官的上司,下官能有今日,還得感謝您的提拔和栽培。而且,長官您深得秀川大人信寵,豈是下官等後來者所能比擬的?」

  白川笑笑,問:「大人最近可好?身體可好?」

  「回稟長官,大人身體還好,只是最近因為事務繁忙,他進餐很不準時。所以有點輕微胃疼。下官已經請軍醫來看了。說並不礙事,只要以後注意飲食就好。」

  聽說紫川秀身體不適,白川秀眉深鎖。她很不客氣地說:「梅羅,大人既然駐在你軍中,你就要承擔起照顧大人的責任。大人的胃一直不好。那還是當年在遠東被魔族追捕時落下的病根。他又任性。忙起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不能由著他這樣糟蹋自己身子,小胃病也能發展成大毛病的。以後,你要單獨給大人做小灶,弄點好消化有營養的飯菜……」

  「下官也勸說了,但大人不肯。大人說,既然在練兵。他就得與士兵飲食相同,以示官兵一體。」

  「不要理他!愛兵如子,也不在這點小節上面!梅羅,你照我說的辦。還有,以後你要催促大人按時進餐,到了吃飯的鐘點,你得強著他停下工作。若是在接見人。你就把人先趕出去,等大人進餐完再放進來。不要怕大人責怪。大人的身子是第一要緊的,當年我就是這麼幹的。」

  梅羅臉上訕笑,心下叫苦。他當然知道白川大人是說得出做得到的,當年打巴丹會戰時,傳聞她一拳打暈了紫川秀。但她幹得出的事,自己也能跟著幹嗎?自己試試打擾紫川秀工作?或者,自己一拳打暈紫川秀?不等軍法處來抓,紫川秀的衛隊當場就把自己亂刀砍了。

  他連忙轉換了話題,說:「長官,請走這邊。大人在正營等你。」

  正是傍晚十分,透過雲層的夕陽照得軍營一片紅彤彤。號令聲聲,大隊的魔族士兵正在集合排隊準備吃晚餐。以一個行家裡手的眼光,白川打量著魔族兵,眼中若有所思。

  她知道,紫川秀正在試著以人類的練兵方法來組建一支魔族軍團。若能成功,這將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以魔族兵的悍勇戰力嚴明的紀律和先進的戰術,天下誰能抗手?

  唯一擔心的是、萬一人類的好處沒學到家、連魔族自家的野性和剽悍都丟掉了,那真是畫虎不成反類貓了。

  就白川觀察的來看,新軍的訓練還是很有成效的。昔日魔族軍吃飯時那種亂糟糟鬧哄哄的場面不見了,士兵們排成整齊的隊列,以隊為單位領取食物。除了軍官響亮的喝令聲外,數萬人聚集的操場,竟無一點嘈雜。

  白川回頭,笑著對梅羅說:「閣下練兵很見成效。魔族生來野性,卻能在閣下手中做到令行禁止,雖只是進餐小事,也顯出貴部的紀律確實嚴明!」

  梅羅笑道:「長官謬贊了。下官實不敢偷天之功為己有。這多是秀川大人親自坐鎮訓導的功勞。」

  他歎口氣:「長官您是行家,知道帶魔族兵確實不容易。就連進餐時要排隊不能喧嘩這點雞毛蒜皮大的小事,當初我們也得砍下十幾顆腦袋才能教他們學會。當初下官也覺得這軍法是否行得過酷嚴了,不必為小事大開殺戒,但大人堅持如此。如今看來,還是大人對。」

  想起進營時掛在門口那一長溜的魔族兵腦袋,白川也默然。良久,她說:「慈不掌兵,大人行事一向大有深意。關係軍法便無小事,諸多小事積累起來,潛移默化,才能讓他們學會紀律和服從。梅羅,被砍掉的那些腦袋,並非沒有價值。」

  白川進屋的時候,紫川秀正負手佇立在窗邊對著下山的夕陽遙望出神,金黃色的陽光照在他挺拔的身材,映得他一身紅彤彤的。

  看著紫川秀那挺拔直立的身軀,白川一時竟出了神。眼前的人,是哥應星之後,遠東又一位不世出的名將。他白手起家,身經百戰而無一敗績,終於一手收復了遠東山河,甚至更完成了歷代家族總長和遠東統領都不敢想像的功業,征服了整個魔族王國。

  這是個創建奇跡的男人,無論遇到如何的艱難險境,只要想到他,心裡總是充滿了信心,這是一位能讓部下在最嚴酷的寒冬都能感覺到溫暖的主君。

  「大人,」白川喊了一聲:「下官來了。」

  紫川秀轉過身:「啊,白川,是你來了!」

  「參見大人!」白川敬禮道。她默默地打量著紫川秀。看來就任魔族王國皇帝之後。他並沒有多大的變化。他依然穿著一身深藍色的軍服,肩章和臂章上都綴著金色的飛鷹標誌。不知白川是否錯覺,在這位青年統領的臉上,隱隱然能感覺到一種落寞感。

  他依然還是那位一直不被家族理解和信任的秀川統領啊!在那夕陽落下的方向,有他心愛的戀人在。只不過是誰呢?是可愛的甯小姐。還是流風家那位英姿颯爽的公主呢?

  白川惡作劇地猜想著。臉上卻不露絲毫:「大人,聽說你有事找我?」

  「對。最近手頭的事很忙嗎?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忙著建新軍,順帶著也把明羽帶過來這邊幫忙。老部隊那邊就少去了,有你和羅傑在看著,我也很放心。」紫川秀在椅子上坐下,招呼白川道:「你也坐吧。」

  「謝大人。不過大人,下官聽說,最近大人您的身體略有不適。下官以為,大人您的健康關係……」

  「是是,我一身安康關係遠東安危。」紫川秀連連擺手,笑道:「你不要理會梅羅那傢伙。有點消化不良而已。他大驚小怪得不得了,把魔族新軍的軍醫全都叫來了。足足幾十個。結果一群魔族薩滿在我屋裡跳大神足足蹦達了四個鐘頭,口口聲聲說我是中邪了,他們在幫我驅邪呢——好在這兩天我心情好,不然又得殺人了。」

  「中邪?」想像一群戴著古怪羽毛頭飾的魔族薩滿圍著紫川秀跳舞的情景,白川忍俊不止。兩人哈給笑了一陣,白川開始正式彙報:「大人,遠東一軍團、遠東二軍團還有秀字營目前情況比較穩定。林冰統領回帝都彙報了,軍法處暫時由我接管,軍隊情緒很平穩,只是士兵對魔族的伙食不習慣,另外,在魔族王國停留的時間也快一年了,半獸人也想家了。」

  很認真地聽白川彙報,紫川秀還掏出筆記本來記錄,對白川提出的問題和請示,他很明快地做了答覆。為了解決部隊中彌漫的思鄉情緒,二人決定給部隊加發一次津貼。因為洗劫了魔神堡的國庫,遠東軍的財政很寬裕,也算是對以前拖欠士兵軍餉的補償吧。

  最近,紫川秀最近都在忙著組建新軍的大事。白川歷來是紫川秀最為倚重的信臣,這件事紫川秀卻沒讓她插手。外面已經隱隱有人議論了,白川閣下不僅指揮第二軍,統掌秀字營,而且還執掌軍法和情報事宜,更有羅傑和明羽二位將軍對她唯瞻馬首,她的威望和影響力,已經遠遠超過了遠東第二軍軍團長的職位了,隱隱成為既紫川秀之後的遠東第二人了。現在,光明王組建魔族新軍沒讓她插手,而是選了明羽將軍去幫忙,就是為了防止白川的權力過大而採取的制衡措施,而且,紫川秀最近大力提拔梅羅等新人,這都意味著,白川閣下已經是失去了光明王的信任了——對此議論,白川也好,紫川秀也好,都只是付之一哂。

  二人都明白,存在於彼此之間的感情,那是多次經歷生死考驗凝結起來牢不可破的信任和友誼,二人是可以彼此交托生死的知己。遠東的老部隊是紫川秀的根基,正是因為紫川秀要親自忙於新軍事務,老部隊那邊才要留下最可信任的人坐鎮。魔族新軍組建是一次實驗,如果能成功,那固然可喜,但若是失敗——那時就得靠遠東的老部隊來鎮壓新軍的動亂了。所以,留白川坐鎮遠東部隊,正是對她最信任的表示,關鍵時候,紫川秀是指望她來救命的。

  「白川,我有個想法。你知道,最近我們發了點財,再加上先前搜刮亞哥米和哥昂族的,我們手中著實囤了不少金銀。」

  「那是大人英明,我們才能擺脫財政緊張的困境。」

  「嘿嘿,白川,要說拍馬屁,你怎麼也比不上那群族長,朕被他捧得境界日高,這方面,你就不要獻醜了。」開了個玩笑,紫川秀才轉入了正題:「以前我就想過了。遠東有著豐富的礦產和各種資源。卻沒能力加工。當年跟布丹長老見面時,我就說了:「遠東要建立起自己的經濟體系,我們要建立工廠、大學和醫院,糧食能自足,不能老是受困於人。」

  「大人英明!」白川再一次說。這次,她真的是出自衷心的讚美了。

  「當初我們窮,也沒辦法。現在,魔族平定了,我們也有錢了,遠東可以安定一陣子了。這是大好時機,該是建設一個新遠東的時候了!」

  紫川秀望向窗外,悵然道:「我們欠遠東父老的太多太多了,現在,該是我們回報他們的時候了。就算是,實現我對布丹長老的承諾吧。」

  聽紫川秀說起那位英年早逝的聖廟長老,白川保持了沉默。她知道,對布丹長老,紫川秀持有一種很矛盾的心理。當初若不是他的賞識,紫川秀這個外來人絕無可能領導整個遠東義軍;但也因為他的奪權。遠東軍蒙受了巨大的損失,紫川秀對他的心情,成敗毀譽各半吧!

  「若我們能成功,遠東人會過上更好的日子,我們才算對得起那些犧牲的遠東戰士!」

  「大人您說得對!」想到那些呼喊著光明王的名字倒在衝鋒途中的遠東士兵,白川動容道:「我們一定要辦好這件事,不負遠東父老的希望!」

  「要引進和建立一個工業體系,需要購進大批機器設備和引進技術人才,需要外援。在衛國戰爭中,家族的損失很大,而且跟我們現在的關係——我估計,帝都是指望不上了。有可能幫我們的只有兩家,一是林家。他們富有,工業和技術都有相當高的水準,而且林家以商業立國,只要有銀子,什麼都好說,我出重金購買他們的機器和設備,他們會答應的。再有一個,就是流風霜……她……」

  說到這裡,紫川秀沉吟著,仿佛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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