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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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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輝統領在做報告:「西北軍抵達戰場的時候是昨日清晨九時,我本意立即投入戰鬥,但流風霜殿下說部隊尚未休整完畢,直到午後三時才參戰。」 「六個小時。」帝林說:「流風霜足足拖延了六個小時!這究竟是必要的休整,還是她有意拖延?明輝大人,您覺得呢?」 明輝:「晝夜急行軍近百里,要說部隊需要休整恢復戰力,這也說得過去。」 斯特林冷冷說:「但這要看在什麼時候了。」 想起昨日上午戰鬥的慘烈,他如今仍心有餘悸。軍隊傷亡殆盡,明知道只要再加一個師就有可能衝垮雲淺雪的防線,但當時確實是連一個滿員的中隊都找不出來了。他本人親自到一線去集攏那些被打殘的部隊,帶著幾千名傷兵組成敢死隊衝鋒四次,連身為統領之尊的他都殺的滿身濺血,至於遠東軍那邊的淒慘,那就更不用說了。紫川秀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在這反復拉鋸相持不下的時候,一個騎兵大隊都有可能決定整個戰場的形勢。 就在這時,流風霜握著整整二十五萬大軍藏在樹林裡,看著東南軍、遠東軍與魔族打得遍體鱗傷不加援手,直到眼看魔族和紫川軍已衰弱到了極點,失血矢到再也流不出來的地步了,流風霜才施施然的帶著她的無敵軍團登上戰場。 「在巴丹會戰之前,魔神皇是大陸公敵,流風霜必須與我麼聯手才能抵禦他;但魔神皇一死,一個殘破的魔族王國已不足以威脅流風家的安全了。這種情況下,流風殿下的態度就有可能曖昧了。 無端猜疑自己的盟友並非君子所為,尤其是這個盟友剛剛幫了我們一個大忙,幸好我帝林並非君子,歷來我都是習慣做惡人的。不能不承認這個事實,如今,與魔族聯手符合流風家的利益。儘管流風霜未必能卑鄙到馬維那樣的程度,但我們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反正,我是不憚從最壞的角度來考慮人的。諸位大人,若你們是流風殿下,你會怎樣做呢?」 眾人默默的思量,若自己是流風霜,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辦? 兩不相幫保持中立還算是比較有良心的,對流風家最有利的,流風霜乾脆就與魔族聯手,當紫川軍與卡頓交戰時,她從背後對紫川軍猛然一擊,當紫川軍主力崩潰後,她大可悠然的掃蕩朗滄江以西的紫川家領土,將西北的藍城直到西南的旦雅統統收入流風家版圖。 斯特林掐滅了手中的香煙,點頭:「帝林大人,我贊同您的觀點。這場衛國戰爭中,流風霜殿下對我們幫助很大,我們都對她心存感激。但現在,我們不能不有所警惕了。」 明輝猶豫著,在座諸位統領中,他是與流風霜關係最密切的人。在抵禦魔族對西北進攻的時候,西北紫川軍與流風軍並肩作戰,浴血廝殺,一同進軍。在生死鏖戰中,兩軍將士不分你我,在同一口鍋裡吃飯,在同一個營帳中睡覺,親密猶如兄弟。 明輝更是與流風霜朝夕相處,他真切的感覺到了,流風霜是個光明磊落的人,她明朗的笑容就如水晶一般晶瑩剔透。這當世奇女子,她天生就是在陽光下生長的,這樣的人物,應該是與任何陰謀詭計絕緣的。 看到明輝苦悶的樣子,帝林柔聲說:「明輝大人,不要忘記了自己立場,您畢竟是紫川家的統領。」 明輝一哆嗦,手被指上的香煙燙了一下。他當然明白帝林那句話暗蘊的意思。坐在自己面前的,是負責監視家族文武官員忠誠的總監察長。 「二位大人說得都很有道理,」明輝低聲說:「流風霜確實有點不對頭,從她拖延時間不肯進入戰場就可以看出來了。」 會議上商定了一個作戰方案:由斯特林率東南軍、紫川秀率遠東兩軍乘勝追擊,尋覓卡頓皇子的主力決戰,林冰率遠東第三軍和新組編的各個步兵師擔任側翼攻勢。而帝林和明輝所部,則作為第二梯隊的支援部隊——統領們心下雪亮,所謂的第二梯隊,就是專門針對流風霜防備她偷襲的。 這時明輝才察覺有點不對,他疑惑道:「為何秀川大人沒有參加這次會議?他也是統領。」 帝林看了他一眼:「我沒有通知他——他現在也沒空。」 帝林沒有做任何解釋,望著總監察長冷峻的臉,明輝吞了口水,不敢再問了。 夜是肅穆的,無數無計的星辰,璀璨於天際,映照著蒼穹。 巨大的皎潔圓月靜靜地掛在半空,給戰場籠上了一層白芒。 巴丹城側的一處高坡上,一對男女正相互偎依地坐在一起。 偎依在他肩頭,流風霜正在安靜地聽紫川秀說著話,明澈的眼睛泛著談談的光華。她安靜地垂著頭,傾聽著紫川秀的說話,神情波瀾不動。她不時又抬起頭,靜靜看著他的側臉,那分明的輪廓,那消瘦、疲憊的面孔,額上兩道談談的皺紋。這讓流風霜感到,有一種滄桑已闖造了心上人生命裡,並從此無法離開。 沒見面之前,她在有很多話想當面向他傾吐,但不知為何,當真正見到他人,呼吸著他溫馨的體息,她忽然覺得,像這樣就足夠了。 大多數時候,都只是紫川秀說,說著分別時候發生的事,過去的苦難,未來的日子,崢嶸歲月裡的風霜雨雪。象很多話,外人看來都很無聊的,他卻不厭其煩地反復說啊說啊,流風霜微笑著傾聽,絲毫沒有流露不耐。但更多的時候,兩人卻只是默默地偎依著,沉默,讓晚風靜靜地掠過身邊,吹拂了斗篷的長擺。 「冷嗎?」 流風霜微笑著搖頭,紫川秀於是脫下了深藍色的將軍大衣,披在流風霜肩頭。她把帶著他體息和溫度的大衣緊緊地將自己裹起來,嘴角露出了微笑:這很象心上人的大手緊緊地將自己擁抱啊! 想到這個念頭,她羞澀地低下了頭,卻聽到紫川秀輕聲說:「後天,我們就要開撥了。」 流風霜一震,低聲說:「這麼塊?又要去打仗了?」 猜出了流風霜的心思,紫川秀安慰她說:「不必擔心,不會再有巴丹這樣的苦仗了,魔族巳不成氣候了。」 「這次的目標又是誰呢?」 「卡頓親王。只要把他打垮了,戰爭就結束了。」 「你們這麼有信心?據說卡頓可是統率了三十萬大軍啊。未必就比魔神皇的軍隊少。特別現在,遠東軍和東南軍為消滅魔神皇都是傷亡慘重。」 「觀在已不是七八一年了,人類佔領了戰略優勢。雖然我軍傷亡很大,但我們的補充也來得快,與後方的補給道路已經打通了,來自帝都的增援會源源不斷地抵達,無論是兵力還是技術裝備上,我們都超出卡頓不下一個檔次,更何況巴丹會戰不但打掉了魔族的主力軍團,更打掉了魔族的信心——其實,我不怎麼相信會發生第二次大會戰。只要卡頓智力正常,看到魔神皇垮臺,他應該立即夾起尾巴跑了。收復國土,並不是很困難的事。」 「然後呢?」 「然後?」二十四歲的青年將軍躊躇滿志地微笑了:「為追擊敵寇,我不懼天涯海角,犁掃狼穴,劍頃血海,平蕩魔神堡,剷除戰爭餘蘖,為人類千年的苦難報仇雪恨,這是歷史賦予當代軍人的使命。」 默默地看著紫川秀,英武的青年軍人顯出了堅定的自信,那種專注於自己事業的男人自有一種莫名地魅力,流風霜看得心神俱醉。她輕聲問:「再然後呢?」 默默地看著她,紫川秀溫票地說:「接著,我來娶你回家。」 流風霜輕輕點頭,輕輕撲進了紫川秀懷中。兩人都沒有說話,在那鏖殺激戰後折矛斷槍遍地的戰場上,一對戀人相互偎依著坐在高高的山坡上。皎潔的大圓月在他們身後升起。 戰爭是一場再殘酷不過的競賽,勝利者可以引頸高歌,失敗者卻只有黯然退場的份——前提是他們能保住一條性命來。比起將近四十萬戰死在沙場的同僚來說,可以黯然退場的魔族敗兵們還是比較幸運的。 在巴丹會戰的最後階段,雲淺雪隨著第三軍的敗部突圍,與卡蘭皇子向東南方突圍不同,第三軍選擇了正面突破遠東陣線沖出重圍。 這是一場殘酷的血戰,被遠東軍象狼狗一般狠狠追擊了一夜,到天亮時,突圍的三萬官兵剩餘不到一半。魔族殘兵潰逃到了葉丹城用邊,這裡雖然巳被人類佔領了,但並沒有人類的大部隊駐紮。面對大片的魔族潰兵,城中居民和警備隊都明智地選擇關上城門,不去招惹這群戰敗的野獸們。 雲淺雪是被淩厲的清晨寒風給吹醒的,醒來時,他只覺用身酸疼得厲害,頭疼欲裂,嗓子裡乾渴得像是有一團火在燒,眼皮沉重得象壓得幾千斤鉛球。 他痛苦地呻吟一聲:「水!」 憂惚中,有人給他嘴邊湊上了一個鐵質的水壺。聞到了水惺的味道,他用顫抖的手貪婪抓住了壺嘴,大口大口地吞著水。但第一口只喝了一半,他就吐了出來:壺裡的水又臭又腥,帶有一種難聞的泥土和血腥混雜的味道。 有人在耳邊低聲說:「大人,克服一下,實在沒地方找水了。」 雲淺雪心下明白,強忍著噁心再吞下了一口水,卻再也喝不下第三口了。他無力地躺下,感覺身子象在坐船一群晃動著,於是知道自己是在被人用擔架扛著前進,在那有節奏的晃動中,他陷入了半醒半昏迷的恍惚狀態中。 當雲淺雪第二次醒來時候,已是當天午後了。從擔架邊上望出去,擔架下面的褐色的道路無休無止地滑過,染著初冬顏色的光禿禿的小樹林中,最後殘留的幾片葉子在盤旋飛轉。冷風不住地從前路吹過來,帶著初冬凜冽的寒意。初升的陽光灑落田野上,遠方的大片樹林出現在初冬的蔚藍耀眼的天空下,大隊的魔族兵散落地行進著。 躺在擔架架上,貪婪地望著眼前的景色,一瞬間,雲淺雪陷入了莫名的迷惘中。 這是在哪裡? 我為什麼在這裡? 我又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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