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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五


  他們怕他,也正因為怕他,他們要不惜一切代價消滅他。林楓一日不死,他們寢食難安!

  在這個荒淫無恥的時代,一個正直的人是對整個世界的威脅!林楓在遠京城下縱橫馳騁,打垮了一路又一路叛軍,但更多的敵人依舊源源不斷地開來。

  林楓越是強悍,他的敵人就越是團結,為了對付他,叛亂諸侯們擱下了一切新仇舊恨,「反林同盟」越打越是壯大,這是一個人對抗整個國家的無望戰爭!

  戰火越演越烈,眼看大陸將陷入比魔族入侵更為嚴重的災難中的時候,一個重量級人物出現了,這是個足以讓交戰雙方屏住呼吸的傳奇人物:左加明王。

  他單人一劍擊潰了入侵的魔族軍隊,被譽為人類救星,聲望之高一時無雙,即使以那些持掌重兵的諸侯和心高氣傲的林楓也無法對他的聲音置之不理。

  左加明王的調停建議非常簡單:按照流風恒先前的求和,林楓退回河丘,流風家族割讓五省給河丘軍,另外被林楓所殺的中南鎮守使曲布亞的領地中南六行省亦割讓為河丘領地,雙方不得再起兵尋釁。

  諸侯們紛紛贊同,只要林楓不能吞併遠京,那他就不過一個地方諸侯罷了,對自己構不成威脅。

  而元氣大傷的流風恒雖然很不爽要割地,但單靠自己也無力再戰,他也只好流著淚吞下了這枚苦果。

  而損失最大的是中南鎮守使曲布亞,他的地盤完全被河丘吞併了——不過他已經死了,也沒什麼人去徵求他的意見了。

  意想不到的阻力居然來自林楓元帥,他回絕了提議,說:「我並非為了擴充地盤而戰!既然光明帝國已經覆沒了,我若不能複國便當戰死,沒有第三條路可走!與這些無恥之輩一樣苟延殘喘,我做不到!」

  左加明王靜靜地凝視他:「有生有死,一切存在的都將毀滅,日月星辰也有熄滅的那天,何況是人世間的國家呢?天理運行,生死循環,帝國的覆滅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將軍高才,為何連這點都看不透呢?」

  面對皇帝在世時封冊的國師,林楓十分尊敬,他深深地鞠躬:「國師大哲,思量深邃非吾等庸人能及,但既然國師認為帝國的覆滅是天意,那吾等就要試試能否以人力回天!」

  明王長歎:「亂世將至,將軍如此鋒芒畢露,可知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若您一倒,還有誰能守護堅毅公的血脈?」

  「國師,你是什麼意思?難道,難道陛下還有血脈仍在人間?」

  明王一揮手,從營帳外走進一個怯生生的瘦弱少女。

  看到她,林楓一震,立即單膝跪下:「蒼天有眼,佑我帝國血脈不絕!公主殿下請放心,微臣縱然粉身碎骨亦全力保您平安!從今天起,河丘軍唯您命是從!終有一天,金槿花的旗幟將再度飄揚在中原大地上空!」

  三百年過去了,帝國末年的風雨恩怨已全部成為歷史,留給世人的只剩下河丘中心廣場上的一座真人銅像。

  濛濛小雪中,聽著丹唇玉齒緩緩道來帝國末年那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紫川秀有一種歷史在眼前交錯的感覺。

  想像那個風雨飄搖的皇朝末年,有一位單純的少年將軍曾試圖力挽狂瀾,拯救傾倒的帝國大廈,最終,他失敗了。

  這是個與林堅毅、紫川雲等偉人同時代的人物,他忠誠,單純,充滿了理想和正義感,比起那些趁火打劫的霸主梟雄們,他有人情味得多。

  他感歎道:「忠臣利劍鋒芒,亂臣賊子驚懼!一人威懾天下,林元帥真乃神人,令我悠然神往!但不知為何,這麼了不起的名將我以前竟沒聽過。」

  「呵呵,三哥,若你是紫川家當權者,你會把當年發家的事蹟大肆宣揚嗎?與流風、明林等人一起圍攻林楓,居然還不能勝,這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啊!」

  看看銅像,又看看紫川秀,林雨說:「林楓長得很像你呢。」

  紫川秀笑了:「十分榮幸。不過,從時間順序上說,應該說是我長得像林元帥!英才總遭天妒,不知元帥為何英年早逝呢?病死,或者戰死?」

  林雨神色一黯:「都不是。他是被林鳳曦鳩殺的,對外宣稱是突發暴病。」

  「那是為何!」

  「功高震主啊!」

  紫川秀一震。

  林雨輕聲說:「林楓公逝世時年僅二十八歲,聞知噩耗,河丘軍民無不痛哭出聲,舉國哀悼。林鳳曦親自為其披麻帶孝,舉行國葬。直至今日,河丘軍民仍舊敬其如神。」

  注視著那座堆積滿了白雪的雕像,紫川秀有一種想落淚的感覺。

  那個驕傲的少年英雄已經化成了白骨,很少有人記得歷史上曾有過如此的傑出人物。

  在那個風雲變幻的戰亂時代,那些手握重兵的重將們都在忙著為自己打算後路和利益,盤算著如何在光明帝國這塊龐大的蛋糕中為自己劃得最大的一塊。

  唯有他沒有任何政治方面的顧慮,他僅僅出於一種年輕人常有的正義感和忠誠,為了已故主公的孤女而戰,最終,他得到的回報竟然是被自己所救的孤女所害。

  紫川秀腦海裡浮現出帝都無名烈士紀念碑的悼詞:「您的名字,不為人知;您的功勳,與世長存!」流星的光芒雖然短暫,但一刻便足以照亮永恆。

  他向著銅像深深地鞠了一躬,充滿敬意地哀悼三百年前那位猶如流星般逝去的天才名將,輕聲吟誦道:「古來名將如美人,不使人間見白頭。」

  仿佛猜到了紫川秀的想法,林雨輕聲說:「林元帥的輝煌並不因他的結局而遜色,他為了忠誠而戰、而死,無怨無悔。三哥,你也是紫川家的軍人,你為何而戰?」

  紫川秀一震,茫然地重複道:「我為何而戰?」

  他沉思著,慢慢說:「為了那些愛我和我愛的人,為了人的尊嚴和自由權利,為了少女唇上的輕笑和兒童無邪的容顏,為了春天盛開的花朵,為了守護那些我珍惜和熱愛的美好事物不受踐踏——對不起,我語言笨拙無法把意思表達出來,但我堅信,人世間有些事物,值得我用生命捍衛。」

  林雨深深地凝視著他:「不,你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和你一樣,我同樣是戰士,流風家的軍人。」

  「林雨,你……」

  「你為你的信念而戰,而我為了我的祖國而戰,我深愛著我的祖國。」林雨平靜地說:「如果拯救祖國需要犧牲,和林元帥一樣,我也同樣……甘願赴死!」

  紫川秀一震,回頭看著她。

  林雨嫣然一笑,溫柔地看著他:「如果他日沙場相見,請君不必手下留情,能死在你手上,我很幸福。」

  淒風冷雪中,美女孤獨地靜立雪中,纖細的腰肢挺得筆直,輕柔的微風吹拂著她的留海髮絲,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雪花落滿了她的肩頭,臉白如霜雪,她的神情平靜,但不知為何,她給人一種悲哀的感覺——連哭都哭不出來的悲哀,那憂傷已滲透了整個靈魂。

  她是對著紫川秀說話,但目光卻投向了天宇,投向了目光所不能及的西方天際,朦朧的霧雪中,仰望蒼穹,少女潔白無瑕的臉上籠罩著一層聖潔的光芒,目光中流露出淒涼的決意,猶如傳說中不沾凡塵的聖女。不知何時,淚水已流滿了她晶瑩潔白的臉。

  突然之間,就猶如心靈深處最柔軟的部份被人用刀狠狠地捅了一下,紫川秀整個靈魂都顫抖了一下。

  在哪裡,自己曾看到過同樣憂傷的容顏?路燈下那雙朦朧的淚眼,眼前那明亮的雙眸,二者竟然如此神似!

  久經風霜的紫川秀已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就在這一瞬間,他竟有了種十七歲少年的衝動:眼前的少女是那麼柔弱,那麼哀傷,她需要保護,需要堅強的倚靠。

  他多希望自己能堅定地攬住她的肩頭,讓她靠著自己胸膛放心地哭泣,溫柔吻幹她眼角的淚痕。

  紫川秀心頭泛起了複雜的感情,他什麼也沒說,脫下了身上的披風大麾,溫柔地披到她肩上,靜靜地佇立在她身後看著那個孤獨的美麗女子,數著一片片的雪花從眼前滑落,心頭蕩漾著悲哀又激昂的曲調。

  四下是一片深沉的寂靜,寂靜淩駕在飄雪和松柏之上,甚至淩駕於漆黑的蒼穹之上。

  流淚以後的林雨仿佛變成了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總愛咯咯發笑,說著一些莫名其妙的傻話,紫川秀只是靜靜地聽著,很少插話。

  「小時候我很貪吃的,總是去廚房偷吃東西。小時候,爸爸問我想嫁給誰?我說,我想嫁給廚房的蛋糕師父!結果爸爸、媽媽、叔叔和哥哥們都笑得快要發瘋了。三哥,你呢?你小時候也貪吃嗎?」

  「我小時候很皮的,每天都出去跟著兩個狐朋狗友鬼混。這兩個傢伙中的老大是個混世魔王啊!盜竊、勒索、打架、賭博無所不會,而且樣樣精通,十四歲就成了街區所有不良少年的大頭目,治部少警察見了他就頭痛;而我的另一個大哥,表面上很老實很靦腆的人,口頭禪是打架很不好的,大家不要衝動啦!——其實最衝動的人是他!一打起來,沖在最前面的人就是他,哪怕兩頭牛都拉不住,等治部少的人趕到,他又搖身一變成了路邊看熱鬧的人了,還給警察們報信:他們往那邊跑了!——我不怕警察,我怕的是義父。」

  「義父?」

  「我出世之前爸爸就死了,三歲時候媽媽也死了,是義父把我帶大的。」

  「啊,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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