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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二


  一瞬間,紫川秀放下心來。他笑了:「你是特意在這裡等我,還是碰巧撞到的?」

  「如果我說碰巧,你相信嗎?要知道,對於你這種罪大惡極的通緝叛國犯來說,正義的眼睛是無處不在的。」

  紫川秀笑道:「我倒不知道檢察廳的情報處什麼時候改名叫『正義的眼睛』了。」

  帝林大笑,忽然斂起了笑容:「兄弟,你走了一步險棋!」

  「我不得不這樣。」紫川秀望著明朗的月空:「如果不顯示實力,沒人會把我當回事。他們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就把我格殺當場了!但現在幾十萬大軍候在瓦倫關那裡,總長即使想殺我也要掂量掂量。」

  「那你這次回來,有什麼事嗎?」

  紫川秀一笑:「我幸不辱命,我軍已收復遠東國土全境。」

  他淡淡的口氣中透露出一種說不出的自信。帝林猛然轉過頭來,仿佛不認識地望著他,好半天才說出話來:「我知道你會成功的,卻不曾預料你會這麼快!從上次回來到現在,不過半年多的功夫吧?恭喜你了!」

  紫川秀有氣無力地笑笑,心想還恭喜呢,遠東眼看就要被魔神皇當成煎餅來烤了。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呢?」

  「作為一個堅定而忠誠的家族戰士,我下一步當然是毅然率領遠東大地重新投入家族的懷抱,希望我們仁慈的總長大人能夠寬宏大量地接納我們這群迷途歸來的孩子們。」

  帝林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他站直身:「別開玩笑了。你現在是遠東的王侯,手掌重兵的一方霸主,遠東開國的國王。所謂寧為雞首、勿為牛尾。總長當年這樣對待你,下了通緝令滿世界地要你人頭,你如何還能歸順他?如果你顧念著我和斯特林的舊情,和他簽訂個互不侵犯或者同盟協議他就該慶倖了!」

  紫川秀尷尬地笑笑,心想:遠東的君王?自己這個遠東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國王,恐怕也是最短命的君王了。自從西南軍團回國參戰以後,王國戰局立即急轉直下。每天來往於遠東和加納的信使絡繹不絕,無數的韃塔族使者圍著自己遊說不停簡直要杜鵑泣血了,羅斯每天都在催促自己趕緊出兵支援他們。

  韃塔族公爵當然不會直說:我們快沒命了快來救命啊。他只是用誘惑紫川秀來分贓的口氣說:「我軍距離神堡不到一百公里了,勝利如在掌中!光明王,出兵助我一臂之力,朕將來封你為遠東侯,收你為義子!」

  紫川秀接到信只是一曬:這個遠東侯現任的魔神皇早就封過了,那個自詡為「朕」的「未來魔神皇」還真是沒有創意啊!他連回復都懶得回了,但羅斯的信卻一封接著一封地過來了,口氣也越來越客氣,開始還說收紫川秀為「義子」,過了兩天他就說要與紫川秀「義結金蘭,結為同生共死的結拜兄弟,江山共享之」,再過兩天他就乾脆說:「如若殿下不棄,在下願為殿下膝下義子,謹祝父皇萬歲!」

  信上所說形勢當然是一片大好,韃塔族英勇的戰士們又殺掉了若干若干萬賽內亞族狗賊,韃塔軍距離神堡的距離是越來越近了,從一百公里已經縮短到了一百米——紫川秀估計再下去就是連一百釐米都是有可能的,反正他就是進不了魔神堡。羅斯信誓旦旦地保證:「賽內亞族軍隊主力已遭殲滅,現在只是一些殘軍敗將在負隅頑抗,只等遠東軍一到,那些敗類將望風而遁!」

  雖然羅斯吹得天花亂墜,但是來信卻暴露了他們越來越困窘的現實:開始一兩封信還是那種很正式的羊皮信紙,接著是草稿紙、馬糞紙、草紙,最後就是胡亂摘下兩張大樹葉就在上面用血寫信了,字跡潦草塗了又改,像是在顛簸的馬背上寫的。看到這種信,紫川秀就是再傻也能猜出那些正「負隅頑抗」即將「望風而遁」的「殘兵敗將」到底是誰了。估計那邊也是一片血海了,羅斯連墨水都不用買了。

  紫川秀感到了深刻的憂慮和危機——當然不是為羅斯的小命憂慮,雖然他管自己叫「父皇」,但這種便宜乾兒子就是死上一兩萬自己也不心痛。他擔心的是遠東曾背信棄義地從背後給魔族插了一刀,這種奇恥大辱無論哪個民族都是無法忍受的。眼看魔族的內戰即將結束,魔神皇睿智的眼睛已經高瞻遠矚地投向遠東,強悍的魔族軍已經在那裡摩刀霍霍向豬羊了。

  遠東面臨一場死戰,沒有投降、沒有妥協。一旦軍隊戰敗,魔族就將執行種族滅絕政策,大屠殺就將開始,那時候的遠東將徹底變成焦土,沒有人能夠倖存,這是一場空前的災難。

  想到在魔神皇統禦下十五個軍團齊齊出動那旌旗鋪天蓋地的情形,想到遠東大地上那即將出現的那一座座燃燒的城市、村莊、鄉鎮,那猶如地獄淪陷般的屍山血海,想到即將出現的無數慘劇,自己身為遠東民眾所體托希望的光明王卻對此無能為力,紫川秀為此憂愁得夜不能眠。若是雲淺雪此時出現,他肯定會哭著再投降一次的。自由和獨立雖然很重要,但前提是人民能倖存下來。如果老百姓都死光了,那無論什麼冠冕堂皇的說法都是廢話。

  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戰爭,新改編的遠東統帥部不惜一切地擴充了軍隊,連那些還流著鼻涕的十六、七歲的半獸人小毛頭都被徵召進了軍隊。

  紫川秀冷笑著,說:「垂死掙扎。」

  統帥部的將軍們哭喪著臉,被罵得一聲不敢吭。

  現在,紫川秀唯一的希望是紫川家能夠提供給遠東所急需的安全庇護。紫川家出面收回遠東的話,魔族應該會還有所忌憚。只是,這些話不能跟帝林說。

  月色蒼然,當帝林和紫川秀的馬車駛入中央大街時候,他們遠遠地看著斯特林和羅明海剛好正好步出總長府,兩人在總長府門口很激烈地說著什麼,不停地舞動著手勢。

  帝林望向紫川秀,後者微微搖頭,於是帝林低聲吩咐車夫:「停車。」馬車悄然無聲地在街口停下了,隱藏在梧桐樹的陰影下。

  帝林笑著:「阿秀你突然搞了這麼一手,今晚統領處很多人會失眠的啊!」

  紫川秀沒有出聲。他遠遠地望著,緊緊地抿著嘴。從側邊望去,午夜的街燈照在他臉上,那堅毅的臉部線條冷峻得如花崗一般,顯出一種難以言述的殘酷。

  帝林沉思,這次從遠東回來,紫川秀身上多了一種難以說清的感覺。既多了幾分斯特林的堅毅不拔,又有幾分自己的決斷無情。以前那個優柔寡斷,在帝都流血夜為中央軍磕頭請命的那個少年已經被時代的洪流磨煉得心冷如鐵了。看著阿秀那冷靜的雙眸,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頭是喜是悲。

  幾分鐘過去了,總長府門口的那場小討論結束了。兩個大人物在衛士們的簇擁下分別上了馬車。當斯特林的車子經過時候,帝林從車窗裡探頭出來:「斯特林,停一下!」

  馬車停下了。斯特林見是帝林,下車快步走近:「怎麼了?」

  帝林拉著他在路邊低聲嘀嘀咕咕了好一陣,然後兩人握手告別,斯特林上了車繼續前進。目送他的車子消失在長街盡頭,帝林又上了自己的馬車。

  「斯老二透露說,林冰閣下報告說大批遠東部隊出現在瓦倫要塞以東,她擔心是魔族大舉進攻的前兆,緊急向統領處求援。」

  「總長和統領處怎麼答覆她的?」

  「今晚基本敲定了,瓦倫要塞周邊三行省的駐軍劃歸要塞指揮。另外,從帝都抽調近衛二十一師團、近衛二十三師團、近衛七十一師團三支部隊趕往瓦倫要塞去。」

  紫川秀微微點頭,心裡已經是有數,以上三個師團都是家族的主力師團,尤其是近衛第七十一師團是屬￿中央軍的功勳部隊,曾經歷了遠東戰爭、對魔族戰爭和帕伊大血戰,功勳卓著,是屬￿不死隊序列中的師團,皇牌中的皇牌。三支部隊雖然兵力不過數萬,卻是上百萬家族軍隊中的中堅和尖刀。把這樣的軍隊調到瓦倫要塞去,可見紫川參星對這次遠東危機高度重視。這下,即將和紫川參星談判的自己心裡有數了。

  「斯特林還說什麼了嗎?」

  「他的情緒十分激動。」帝林尖著嗓子模仿著斯特林的口吻:「阿秀那邊出了什麼問題?遠東軍為什麼對要塞採取行動?他無緣無故地把軍隊調到要塞前,封鎖了遠東與家族內地的交通,到底想幹什麼?故意挑釁,他知道這有什麼後果嗎?」

  紫川秀望著窗外不出聲。儘管自己問心無愧,但總有點心虛的感覺,像是在欺騙和利用自己的兩位大哥似的。但為了遠東的生存,自己必須如此。

  「你有沒有告訴他,我就在車上?」

  「我沒有讓他知道。」

  紫川秀望著帝林,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雖然斯特林和帝林都是有直接覲見權的人,但紫川秀不是一般人,他是被通緝的叛國犯!斯特林或是帝林帶著他進去,豈不是不打自招說自己一直在與他有勾結?這個罪名即使以帝林和斯特林的權勢也無法承擔。帝林是不想讓斯特林也捲入這個危險中。

  為了自己,帝林冒了多大的風險!紫川秀感激地望著他,胸口滾騰著千言萬語,嘴角顫抖著卻不知如何說。他輕聲說:「今晚太危險了。」

  帝林搖頭:「今晚是最合適的。過了今晚,明早部隊就要開往瓦倫了,大軍一動,耗費巨大,那時就不好收場了。」

  仿佛猜到了紫川秀在想什麼,帝林輕聲說:「阿秀,不用擔心呢!會有辦法的。」微笑出現在他那冷酷嚴厲的臉上顯得格外的溫馨,讓人心頭暖和和的。

  午夜時分,帝林帶著幾個憲兵坐著馬車到了總長府門口,將紫川秀帶下車。被驚動的禁衛軍衛兵跑步過來:「總監察長大人,這麼晚有事嗎?」

  帝林不理他們,他吩咐隨行的憲兵們:「這是總長通緝的要犯,你們給我死死地看住他!沒我的命令,誰來也不給!有什麼差錯,我要你們腦袋!」

  「是!」憲兵們整齊劃一地應道。

  帝林點點頭,轉身對執勤的禁衛軍軍官說:「稟報總長,監察廳帝林有急事求見!總長通緝的要犯已向監察廳投案自首,我們帶他來給總長殿下親自審問。」

  軍官為難地說:「總監察長大人,您是覲見權的。但是現在實在太晚了,殿下都已經睡下了,您能不能明天再來呢?」

  「不行。」帝林冷冰冰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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