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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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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獸人眼中露出了迷茫:「殿下,我不知道。我覺得遠東需要和平,但是為了和平而投降魔族,這代價好像又太大了。我們到底是為什麼而戰?那些戰死的弟兄們,他們是為了什麼呢?殿下,我只是個武夫,這些家國大事,本來不應該是我來考慮的,我也不懂這些。但殿下您是長老指定的統帥,長老信任您,您一定比我們高明,所以我也信任您。」 因為長老信任你,所以我們才信任你嗎?紫川秀冷冷一笑,說:「這份信任可真讓我感動呢!」 聽出了紫川秀話中的諷刺之意,布蘭沉默了。過了一陣,他輕輕說:「殿下,我覺得這樣擅自決定停戰對您風險太大了。還是先請示一下長老的好。不然在長老那邊,我們恐怕會無法交代的。」他舉手向紫川秀行了個禮,大步出了會場。 紫川秀望著布蘭高大的背影,想的卻是布丹長老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那個病人,他對遠東竟然有這般巨大的影響,以致自己部下的勇士們卻畏懼他輕輕的責備目光?半獸人戰士與自己之間是很明確的上下級關係,但在與布丹長老之間,他們卻是一種血脈相聯如同家長與孩子般的關係。他們首先是佐伊族的戰士,然後才是遠東的戰士。 自己與遠東將士同甘共苦,出生入死,帶領他們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作為回報,遠東人尊自己為王,山呼萬歲,但現在看來,那驚天動地的「光明王萬歲」的呼聲遠比不上萬裡外一個病人的咳嗽更有威力點。自己指揮大軍,掌控了遠東的世俗層面,布丹長老卻掌握著他們的靈魂,那是種類似信仰般神聖不可侵犯的領域。 不知為何,紫川秀感覺到很不舒服。他不願意去想,但卻不得不承認,光明王並非遠東的至高無上的權威,在他之上,還有一個更具有權威的存在,那就是聖廟的燈火在閃耀。一旦兩種信仰發生衝突,戰士們將選擇哪一邊? 第二天下午五時,魔族的羽林大將正在收拾包袱,門外響起了輕輕腳步聲。聽到腳步聲,他身子一僵,抬起頭沖紫川秀一笑:「光明將軍嗎?」 看看已經收拾得差不多的包裹,紫川秀吐吐舌頭:這傢伙還真是說到做到,如果自己不答應的話,他真的會毫不猶豫地走掉的。 「閣下這個時候過來,應該已有決定了吧?」 儘管已經考慮周全了,但要把這話從嘴裡說出來真是需要很大決心的:「深感陛下宏德大量,聯軍同意向王國投降,懇請羽林閣下向神皇陛下轉達遠東軍民對王國的忠誠之心,也請陛下寬恕我們以往的罪孽。」 雲淺雪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自己此行的目的終於達到了。他溫和地說:「這個閣下可以放心,陛下深知遠東軍民本性純良,只是受到了暴虐的魯帝的壓迫,再加上受到奸邪所惑,不得已走上了歧途。陛下寬宏,已經饒恕了各位的罪過。從此刻起,遠東各位依舊是我們王國的純良臣民。」 「陛下聖恩,遠東軍民銘感五服!請羽林閣下轉告陛下,遠東臣民將對陛下忠心耿耿,忠誠堅定就如近衛諸旅,決不會再受奸邪所惑!」 兩人你來我往,說得頭頭是道,心知肚明交談中連一毫克的真實都沒有。特別是說到「被奸邪所惑」時候,雲淺雪忍不住嘴角上揚:正是眼前的人掀起了這場遠東叛亂,最大的「奸邪」代表卻在表白自己忠心耿耿,聽聽都想笑。 接下來的是一場虛偽的繁文絮節,紫川秀表示願意投降,雲淺雪作為欽差大使受降、撫慰「投誠的遠東軍民代表」,「遠東軍民代表」深刻反省了自身錯誤,表示將痛改前非,從此做王國的忠誠良民云云,「欽差大使」雲淺雪閣下深為感動,當即代表神皇陛下冊封紫川秀為「魔神王國第二任遠東大總督」,於是「遠東軍民代表」搖身一變又成了「魔神王國第二任遠東大總督」。緊接著,新上任的遠東大總督與王國欽差接著開始了一場可恥的討價還價,為王國戰俘的贖金問題,兩人唇槍舌戰,全無君子和名將的風度,倒象兩個斤斤計較的小商人。 雲淺雪幾次要攤牌:「總督大人您這樣漫天開價,我們實在無法談下去。」他作勢要走。 紫川秀凜然不為所動:「羽林將軍要走了嗎?不送不送,有空常來玩啊!」眼見光明王意志堅硬如鐵,都已經出了門的雲淺雪只得悻悻地又回來了:「算你狠!」 最後,紫川秀成功地敲詐了魔神王國一筆,在雲淺雪提出的基礎上把贖金總額翻了一倍。魔族的羽林將軍愁眉苦腦,他說:「答應了這樣的條件,回去陛下肯定會殺了我的。」 但幸好,在隨後的遠東戰敗賠償金談判上,羽林將軍總算扳回一城了。他把賠償金的總額提高到了兩百萬兩銀子,但是紫川秀的迅速反擊又將雲淺雪的勝利化為了烏有,他說由於遠東目前窮困,付不出這筆銀子,只得向王國申請貸款來賠償了。 無奈之下,雲淺雪只得同意,他左手借錢給紫川秀(貸款),右手又把錢收回(賠償金),接著,紫川秀代表遠東聯軍和民眾簽署對魔神皇的效忠書,宣誓遠東二十三行省將從此忠心耿耿效忠于王國——投降儀式兒戲到什麼程度呢?連效忠書都是紫川秀順手從茅房的草紙裡拿來的。但這也就夠了,也沒有誰指望遠東對王國能有比草紙更深厚的忠誠。 這麼一番折騰下來,總算功德圓滿。紫川秀問:「還需要什麼手續嗎?」 雲淺雪想了一下:「我需要派使者前往西南大營宣佈陛下撤軍旨意,希望總督大人您能保證使者一路上的安全。」冊封了以後,雲淺雪立即改口稱紫川秀為總督大人了,讓紫川秀很不習慣。 紫川秀滿口答應:「這個自然。我會派可靠人馬護送他前去,保證他能順利抵達西南大營。」雲淺雪微微點頭:「這樣那是最好了。」 他突然湊近前壓低了聲量:「總督大人,昨晚以後,我住處周圍的警戒突然加強了,還開來了騎兵部隊嚴陣以待,莫非貴部有什麼變故?」 紫川秀一愣,昨晚的會議開得不歡而散,那些主戰派軍官走得怒氣衝衝的,紫川秀擔心他們會找魔族使者尋釁,特地調來秀字營在雲淺雪住處周邊保護。這位羽林將軍真是個細心的人。 他笑笑說:「最近治安有點不靖。羽林大人您是我們遠東的貴客,若是讓那些小毛賊驚動了大人您,豈不是我們招待不周?」 雲淺雪意味深長地笑笑:「真的是那樣嗎?」他壓低了聲量:「總督大人,您既然接受了王國的賞封,擔任了王國的官職,那我們就同殿為臣,有什麼話您盡可以直說。如果貴部有不服,有糾紛需要擺平您又不好出面的,請儘管打招呼就是了!王國軍的邊防軍團就在左近,只要一個手令就可以調遣,隨時為您服務。」 紫川秀淡淡說:「羽林閣下好意,在下銘記在心。如果有必要,我會向將軍求助的。但目前還沒有這個必要,遠東聯軍是十分團結的,大家也很信任我。」 他暗叫厲害,雲淺雪精明得嚇人,他所提出的幫助更是不懷好意:如果紫川秀借用魔族的力量來鎮壓內部的反對聲音,那自己還有什麼面目立足遠東?最終只會徹底淪為魔族的傀儡,這樣魔族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魔族在壓迫自己,軍隊內部的強硬派也在逼迫自己,自己兩面為難。紫川秀深呼吸一口氣,突然感覺頭頂的烏雲壓得很低。自己走的是一條佈滿荊棘的道路,兩邊都是懸崖峭壁,稍有不慎就會摔個粉身碎骨,身敗名裂,但現在已經再無退路了,自己只有往前走。 他深沉地說:「羽林將軍,我堅信和平是對遠東有利的。對人民來說,無論怎樣的和平都比戰爭好。為了遠東大地不再流血,不再饑餓,為了孩子不再在幼年失去父母,母親不再哭泣兒子,比起千萬人的幸福,我一人的榮辱生死不足道。不管通往和平的道路是多麼艱辛,我將義無反顧,鞠躬盡悴。」 雲淺雪靜靜看著他,敬意油然而生。他伸出了手去:「光明王,我們站在不同的立場,您的觀點我也未必贊同,但是我敬重有人格的人。我想,我能理解您的處境,追求和平所需要的勇氣並不比戰爭少多少。也許是我多慮了,但我總覺得和平協議不會是一帆風順的事情,也許將來的道路會很曲折,但無論如何,為了您的理想,為了您堅信的事業,請多努力!」 紫川秀猶豫一下,還是從寬大的衣服裡伸出了手,兩人用力一握。凝視著紫川秀潔白修長的手,雲淺雪眼中光芒一閃。他緩慢地說:「有些朋友離去,我曾以為這一生都不會再見了,但命運又將我們聚在一起。」 他抬起頭,注視著紫川秀雙目,目光仿佛有著某種洞徹人心的力量:「您是一個如此出眾的人,無論到哪裡都會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您怎麼能寄希望用一個面具就能掩飾您的風采呢?被您騙過一次是你聰明,但被您欺騙兩次的話,那就是我太笨了。」 紫川秀頓時呼吸加快,手心出汗:「羽林閣下,您說的什麼,我不懂。」 「沒什麼,比起遠東和王國的和平來,這都是過去了的、無關重要的小事罷了。」雲淺雪爽朗地一笑:「光明王,哦不,遠東的總督大人,請您多保重!希望有一天,我們能以朋友的身份再見。告辭了。」 雲淺雪當天黃昏就出發回國了,紫川秀親自送他到了城市門口,因為擔心主戰派的將領找麻煩,儘管雲淺雪本身的護衛兵馬相當充足,但紫川秀還是堅決地把一個秀字營中隊派來護送,吩咐他們一定要把雲淺雪護送到國境線上,直到與魔族王國的邊防部隊會合。對於紫川秀的這番好意,雲淺雪一再表示感謝。兩人和和氣氣地,甚至象兩個多年不見的朋友一樣互道珍重,在漫天紅彤彤的火燒雲下揮手告別。 送走了雲淺雪,紫川秀回過頭來處理遠東軍自身的問題。對於停戰協定的簽訂,軍隊的反應是截然相反的,有人感動得眼淚長流,為和平奔走相告,歡呼雀躍;但絕大部分人卻是痛心疾首,憤不欲生,他們大罵光明王是為了榮華富貴出賣了遠東,是叛徒和軍隊的敗類,詛咒他不得好死;軍營的牆壁上寫滿了打倒光明王的標語,一條挨著一條。 為了「戰與和」的不同主張,軍隊分裂成了兩派,從統帥部到最低級的列兵都在爭執不休,甚至大打出手。軍隊裡到處是演說,到處是集會,到處是抗議。抗議的血書雪花般湧到紫川秀處,好戰的狂人們成群結隊地跑來,他們圍在中軍營門口舉著橫幅標語請願,紫川秀的營帳門口吵鬧日夜喧囂不停,比來了幾個馬戲團還要熱鬧,而且節目似乎也蠻豐富多彩的:慷慨激昂的演說、大罵、痛哭、靜坐絕食、斷指寫血書,甚至有人拿刀做割脖子狀,眼看紫川秀不加理睬,於是他們就決計表演更刺激的節目,一個半獸人軍官當場給大家展示了用汽油洗澡的絕技,臉上流露出悲壯的表情,顯示這是一位敢為遠東獻身的壯士。 圍觀眾人嚇得尖叫不停,衛兵趕緊進去報告:「殿下,不好了!再不出去就要出人命了!」 紫川秀被吵得兩天兩夜沒能睡覺,失眠得正焦頭爛額呢,聽說情況危急,他叼著根煙昏頭昏腦就跑出去了,嚷嚷著:「誰啊!誰要自殺的?」看到他嘴上紅亮的煙頭,那個不怕死的壯士立即拔腿就跑,只見身後煙塵滾滾,一瞬間人已經跑出了加沙行省邊界。 示威、抗議、遊行、靜坐,喧囂吵鬧不停,表面的形勢已經足夠緊張了,暗底下更是猶如暗濤湧動,危機重重。白川報告說,為了抵抗和平協議的執行,那些主戰派的軍官和士兵們成立了許多秘密的團體,這些團體極力反對遠東向王國投降,認為這是前所未有的恥辱,他們主張用一切手段阻止和平協議的執行,為了達成目的,他們不惜流血。 「那些小團體的情緒極不穩定。如果在勸說、遊行、示威等和平手段都失效以後,不排除他們使用暴力的可能。他們有可能會對主張和平的主要將領——也就是大人您——採用暗殺的手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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