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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


  一時間,三人都沉默了。紫川秀明白,帝林說的完全正確,想說服統領處和紫川參星,單靠自己的證詞是遠遠不夠的,尤其是在統領處還有個對帝林虎視眈眈的羅明海。

  從七八〇年的帕伊圍城開始,紫川秀接著講述自己兩年多來的經歷:偽裝投誠、刺殺雷洪、威懾魔族中軍、幸運脫逃、布盧村藏身、秘密練兵、聖廟之行、遠東起義……這其中的波瀾起伏,讓一向習慣於不動聲色的帝林也不禁悚然動容,紫川秀的這一連串經歷,每一件都是可以震驚世界的歷史性事件。這兩年多來,魔族西南大營封鎖了一切來自遠東的消息,紫川家對遠東所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在紫川秀口中,他們得到了最詳實的第一手資料,很多以前冥思苦想不得結果的疑問都有了答案。

  斯特林十分驚訝:「遠東人跟魔族幹起來了嗎?我們一點消息都不知道!」他敏銳的感覺到,這場發生在萬里之外、目前尚未有人知曉的戰爭,將給紫川家族如今舉步維艱的困難處境帶來一線希望和轉變的契機。如果真的能實現遠東種族自立的話,那對紫川家族將是極好的戰略屏障,目前看得到的最起碼好處就是,家族立即可以從東部抽調十個到十五個師團的預備隊調往西部,傾力加強西部的防禦。

  帝林分析道:「不奇怪,魔族在瓦倫要塞正面設立西南大營,他們封鎖了一切來自遠東的消息。不管怎麼說,遠東的起義對我們是個好消息,如果真的能實現遠東種族自立的話,那將在人類世界與魔族之間建立起一個戰略緩衝帶。」

  「這是難得的機會,這個時候我們該和遠東的民眾聯手,一同打擊魔族。在遠東軍團被魔族的優勢兵力消滅之前,我們必須儘快插手!這下,收復遠東有望了!」斯特林統領激動得滿臉通紅。他對遠東大起義的很多細節反覆追問、確認,魔族在遠東的兵力配置、起義軍的實力、雙方現在的兵力對比、起義軍所佔據省份和城市、要塞。紫川秀憑著超人的記憶力,給他做了很詳實的回答,兩人一問一答的說得投機,卻忘記了旁邊還有個一直沒吭聲的帝林。

  帝林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考慮問題的!家族的好處未必等於自己的好處,他出自本能的感覺到,必須要將這件事情繼續保持機密,才能保持自己的情報優勢。如何才能最大程度的利用這個情報,從中獲利,更加鞏固自己的地位呢?他還沒想好,但看著斯特林雙頰通紅,和紫川秀討論得眉飛色舞的那種投入樣子,令他很是不安。這不應該是一個身負重任的家族決策人員應有的心理,他應該第一要冷靜,第二要冷靜,第三要的還是冷靜,而斯特林現在的表現,太過於狂熱了。

  「大哥,你在想什麼呢?」

  「啊!」帝林這才回過神來,笑笑:「沒什麼,有幾件事情我覺得有點奇怪。照你剛才的說法,自從去年三月的科爾尼會戰以來,你們就一直跟魯帝的軍隊在作戰,但這麼長的時間裡,魯帝連戰連敗,為什麼還沒有新的將軍來接替他呢?而且魔族也沒派新的增援軍隊到遠東來?你對魔族比我熟悉得多了,應該知道魔族軍法是十分殘酷的,這位魯帝大人在科爾尼打了敗仗還率先逃跑,結果直到現在一點事情都沒有——王國上層的反應太遲鈍了,這很反常!

  「第二,在你剛才的作戰計劃中,我發現你好像忘記了伏名克行省的淩步虛。他統帥十幾萬魔族正規軍,素來以行動迅速果敢聞名。如果我是他,從伏名克行省出發,急行軍的話,一個星期就可以打到你們的大本營明斯克行省。你的主力正在東線外圍跟魯帝糾纏不休,在西線和大本營並沒有配置重兵,你們的士兵大多來自明斯克行省,一旦得知家鄉被佔領,他們將士氣盡喪,你的基地和後勤網絡將頃刻瓦解,全軍將不戰自潰。

  「雖然根據你說的,淩步虛與魯帝不和,但是一旦魯帝的軍隊崩潰,他還會不會繼續在旁邊幸災樂禍的看熱鬧呢?雖然淩步虛的主要任務是防衛瓦倫的人類守軍,但他畢竟也是魔族派駐鎮守遠東的兩大重將之一,如果讓你就這麼拿下了遠東,他如何向魔神皇交代?到那個時候,他參戰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你要做好兩線作戰的準備。」

  猶如冰天雪地裡突然被人潑了一頭冷水,紫川秀渾身一陣寒顫。遠東大起義是自己生平的得意之舉,但在人類世界卻沒多少人知道自己的功績,有個機會把這件光榮的業績講述一下,自己不免得意,帶有幾分炫耀的味道,但給帝林這麼一分析,紫川秀才猛然發現其實自己是站在萬丈懸崖的邊緣上,險得不能再險了。平時軍務繁忙,再加上屢戰屢勝,自己不免有點托大了,根本沒有抽身出來好好想一想自己的處境。部下那些頭腦簡單的半獸人更是對自己盲目的崇拜,自己無論說什麼,他們都一個勁的鼓掌:「說得好!不愧是光明王殿下!」潛移默化之下,自己還真的以為自己是戰無不勝、永遠正確的了。聽得帝林分析,他背後冷汗涔涔直下,恨不得馬上飛回遠東去提醒白川他們。

  看到紫川秀目瞪口呆的樣子,帝林淡淡笑笑:「依阿秀你的眼光,不可能看不到這些的,只是一時可能有點疏忽,我不過白提醒一句罷了。」

  紫川秀向兩位兄長請教:「西邊有淩步虛,東邊有魯帝,那我該如何應付這個局面呢?」

  兩人笑了,帝林笑說:「阿秀,這麼謙虛,可不像你的風格哦!」

  「當然是先擊破淩步虛。」斯特林分析說:「當前,魯帝的殘兵敗將對你已經構不成威脅了,對你威脅最大的是淩步虛西南大營。那裡陳師十萬,一個星期可以直搗你腹地,是你的心腹之患。如果不在魔族王國的增援軍隊到來之前除掉淩步虛,你就變成兩面受敵,處境會很艱難的。」

  「主動進攻?」

  「對,主動進攻!」斯特林堅決的說:「當魯帝垮臺以後,淩步虛軍團已經成為魔族在遠東最大的軍事力量了,你與他之間一場大戰勢不可免。與其讓他攻進你的領地裡內線作戰,倒不如你趁現在兵強馬壯先去外線攻他,這樣可以避免民間的損失。如果是在伏名克行省交戰的話,淩步虛還得顧忌背後的瓦倫要塞,不敢全力對付你。」

  紫川秀沉思良久,慢慢的問:「如果我出兵攻打淩步虛軍團,瓦倫守軍能否出兵從後面牽制他的部份兵力?不瞞你們說,淩步虛是魔族王國首屈一指的名將,手中兵力雄厚,靠現在的遠東軍想要吃掉他,恐怕有些困難。」

  家族的總監察長和中央軍統領對視一眼,面有難色。紫川秀立即明白了,馬上望著窗外笑說:「今晚的雪好大啊!」

  斯特林歎了口氣:「阿秀,我明白你的難處,但我們剛剛從可怕的毀滅戰爭中掙脫出來,損失慘重。如今,流風霜一百三十個聯隊的龐大軍隊集結在西部邊境對我們虎視眈眈,我們的壓力非常沉重。現在這種情形下,總長恐怕是不會同意我們再在東部與魔族開戰的。」

  像是為自己的話感到難為情似的,他補充說:「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們可以用其他方式給你幫點小忙的,比如說提供你們裝備、糧食、武器,我還可以向林冰下令,配合你的進攻搞一次軍事演習,發動佯攻來吸引魔族的注意力,分散他們兵力。當然,這要經過瓦倫的軍法官同意才行。?

  他望向帝林,帝林點頭笑說:「軍法處對此無異議。」

  紫川秀真誠的說:「謝謝。」

  他真的是很感激,在家族如今的艱難處境下,自己提出的要求實在也太過冒昧了。斯特林雖然謙虛的自稱是「幫點小忙」,但紫川秀知道,即使以斯特林中央軍統領兼軍務處長官的身份來說,那些「小忙」也是承擔了巨大的風險。在瓦倫城與西南大營之間的兩軍相鄰地區本來就是高度敏感的危險地帶,紫川軍在這個地方進行軍事演習,必然會與魔族的巡邏隊發生摩擦衝突,一旦衝突失去了控制升級為戰爭的話,斯特林就要為此負全部責任,他為了自己,輕描淡寫的甘願冒如此的風險。

  斯特林想起個事情:「阿秀,有個事情我想問你的。二月十五日的晚上,我們碰到一個女孩子,她手持你的洗月刀……」想起這件事情他頭都要大了,望向帝林。

  「我們向她詢問,她不分青紅皂白的向我們攻擊。為了自保,我們不得不殺了些人。」

  帝林很簡明的把當晚的事情概括成幾句話。斯特林不得不佩服帝林的概括能力,給他這麼一說,自己好像一點錯誤都沒有。

  「洗月刀一直在我身上啊。」紫川秀驚訝說:「我一直隨身帶著的。」

  「怎麼可能?我明明看見她掛在腰間的……」

  斯特林詫異的望著紫川秀,紫川秀以同樣的表情望著他,兩人異口同聲的出聲:「你說的是什麼啊!這是怎麼一回事?」

  「兩位,」帝林慢悠悠的說:「這中間恐怕有什麼誤會。斯特林,你先把我們這邊的情況說一下吧。」

  斯特林開始說,他從咖啡屋的閒聊一直說到了長街的喋血,至於帝林為什麼會帶兵到紫川寧家中來,他很客氣的解釋說:「我們都認為,既然你的配刀出現了,你也有可能回來了。而如果你回來,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就是甯小姐的府邸了,所以……」

  紫川秀臉色越聽越難看,儘管斯特林說得客氣,他還是隱約猜到了當時他們的想法。他冷冷問:「進紫川寧家來找我,需要這麼多的兵馬嗎?」

  斯特林望了帝林一眼,目光中略帶責備,回頭向紫川秀歉意的笑笑:「帶兵馬在身邊,是我的主意,是為了防備羅明海的突然襲擊,沒有別的想法,阿秀你不必多心。當時我們想,如果發現了你,身邊沒多點人馬護衛的話,恐怕難以保證你的安全。」

  「沒必要假裝。」帝林搖頭說:「阿秀,我當時確實是有這個擔心,擔心你真的變節了。如果那樣的話,我定會親手殺了你,絕不讓你死在那些三流貨色手上。」

  他正視著紫川秀的雙眼,一字一句的說:「因為,你是我的兄弟。」

  「你是我們的兄弟,所以我要親手殺掉你。」帝林這種狗屁不通的邏輯並沒有讓紫川秀生氣,反而莫名其妙的一陣感動。在帝林一針見血、毫不掩飾的鋒芒言語中,他感覺到了那種熱血男兒的坦誠:若你背叛,你不但背叛了紫川家,你更是背叛了我對你的信任,侮辱了我們的兄弟之情。背叛人類投靠魔族的紫川秀不再是真正的紫川秀了,那只是一具頂著你名義的行屍走肉而已,作為你的兄弟,我有責任將這失去了靈魂的軀體徹底的埋葬。

  他點頭:「我明白了。」

  帝林平靜的看著他:「我知道你會明白的。我們都只是凡人,不可能不犯錯誤,但有些錯誤,無論如何是不可能被原諒的,一旦犯了,糾正的方法只有一個。」

  他打開窗戶,一陣新鮮而冰冷的冬天氣息湧進屋子。冷漠的望著飄雪的夜空,帝林疲憊的說:「如果有那麼一天,當犯錯誤的人是我,我希望來糾正這個錯誤的,是你們。」

  紫川秀平靜的凝視著帝林漂亮的眼睛,那眼珠仿佛黑色寶石做的,一片漆黑,就猶如帝都流血夜那晚的感受一樣,他忽然發現,自己對這個大哥的感覺,好陌生,但很奇怪的,他又能毫不懷疑帝林對自己感情的真摯。

  當自己被圍困在帕伊時候,冒著生命危險救援自己的,是他。

  當自己被懷疑叛逆時候,冒天下之大不韙,第一個站出來為自己辯護的,也是他。

  但是若自己真的投降魔族的時候,紫川秀相信,第一個出來殺自己的,也一定是他。

  這是種很奇特的感受,紫川秀莫名的一陣感動:殘酷與溫情,熱血與冷酷,這些極端矛盾的性格竟然可以如此融洽的出現在一個人的體內。

  帝林提出了一個過於沉重的話題,讓大家心頭沉甸甸的,斯特林笑著出來打圓場:「阿秀不是好好的嗎?大哥,你是白擔心了。」

  帝林笑笑,承認:「是的,我性格多疑。」他馬上轉換了話題:「那天晚上我們殺傷了三十一個刺客,卻一個活口也沒抓到,受傷的全部服毒自盡了。這種手法與街上碰到的那個神秘女子如出一轍!幾乎可以肯定,他們是同一夥人!」

  紫川秀心神一震,現在他幾乎可以肯定了,那晚襲擊紫川寧府邸的就是林雨和她的部下,因為斯特林說看到了自己洗月刀的刀鞘,而自己的刀鞘正是送給了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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