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兵天下(288)_學達書庫

第四卷第91章流血哭泣

　　「不――――」霍恩斯在幾步外眼看著岩漿悄無聲息地把火岩推走，黃色的瞳仁瞬間沖滿了血塊。

　　在小矮人的經歷中，沙若、大青山、艾米、林雨裳是他最開始接觸到的人類。在矮人的社會中，對於人類整體水平的評價並不高，甚至不能用毀譽參半這樣的中性詞來形容，在矮人一些長輩嘴裡，矮人和人類打交道，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誠信」這樣的詞對於大部分人類都是太高的要求，如果一個人類可以不做出違背良心的事情，這已經算是盡善盡美了。

　　讓霍恩斯震驚的是，四個人類少年讓他看到了矮人特有的忠誠、友善、平和、善良等優秀品質，就以四個少年的平均水平而言，他們已經超過了矮人王國最古老的家族。結識不過數年，霍恩斯對於幾個人卻象終身老友。在小矮人的心中，小傭兵團就是自己在人類社會的家，而這四個少年就是自己血脈最密的兄長姊妹。

　　小矮人瘋狂地掙開了火爐和另外兩個矮人騎士的手，象一隻迅猛的豹子一樣在熔岩上空高高躍起，右腳在火岩上用力一踩，火岩被踩得咚咚全部沒入岩漿，霍恩斯的身體再次騰空而起……突然，一根細長的紅色光影像一道長虹從後面重重撞來，淩空的霍恩斯根本沒有防備，身體象彈射而出的石子，咚的一聲重重撞向了岩石……

　　就在這一瞬間，以沙若嬌弱身軀為中心，在一聲嬌呼聲中，無邊無沿的地穴中突然爆發出一陣刺眼的紅光，伴隨著紅光是一連串從粘稠熔岩中傳出來的低沉鳴叫聲――死水一樣流動而過的熔岩似乎為收下這最為珍貴的祭品而歡呼。

　　霍恩斯身體已經落在了岩石上，剛想再次躍起，立刻發現一道紅色的絲帶狠狠地纏在自己的身上，高挑的肩甲呻吟了一聲被紅色絲帶勒成碎片，絲帶狠狠勒在矮人高高凸起的臂肌上，鮮血順著手臂流淌出來：「放開我，放開我！沙若！沙若，回答我！回答我啊！」小矮人憤怒地咆哮著，瘋狂地掙扎著，聲音幾近聲嘶力竭。

　　「是熔岩蟲，快割斷它！」矮人騎士中立刻有人認出這條紅色帶子，在傳說中，這種熔岩蟲一般是成對生活，其中一隻死去，另外一隻成蟲多半也會鬱鬱寡歡很快死去，沒有想到這只熔岩蟲竟然選擇了報復，而且，顯然這種詭異的生物竟然有了不起的智慧，在剛才的一路上，霍恩斯絲毫沒有任何破綻，那只熔岩蟲一定對他背後的戰斧存在的恐懼心理，直到剛才的一刻，霍恩斯身邊沒有任何人，而腳下就是熔岩，致命的戰斧又掛在背後，也直到這一刻，熔岩蟲才暴起襲擊，並選擇了同歸於盡。

　　「滾蛋！你可惡的蟲子。」霍恩斯瘋狂地伸手去摘戰斧，矮人手臂粗短，熔岩蟲又緊緊扣在手臂上，根本夠不到斧子。

　　熔岩蟲是世界上最有韌性和彈性的動物，看似纖細的蟲體擁有可怕的破壞性，紅色蟲體緊緊收縮中，輕微的爆響連成了一片，霍恩斯身上結實的矮人出品的鎧甲一片片被勒斷，細小的鋼絲圈、輕薄的鋼片、柔韌的鋼龍骨一件一件的變形、彈出，矮人粗壯結實的手臂上爆起的靜脈被勒斷了，血水汩汩的流出……

　　火爐和幾個夥伴著急得要抓狂，剛才幾塊小火岩被霍恩斯一腳踩下去，不知道沉到哪裡去了，更不知道何時才會浮起來……

　　小矮人眼睛裡露出暴怒色，猛得全身用力向熔岩滾去――岩石距離熔岩，不過僅僅數步之遙，最下面的岩石已經滾燙，熔岩順著岩石向上侵吞著，小矮人裹著熔岩蟲瞬間來到岩石邊上，矮人棕色的鬍鬚嘭得被滾滾熱浪淩空炙烤成灰燼，就在這一刻，熔岩蟲本能地對這自然界唯一的生死大敵感到了驚恐，下意識地稍微一鬆動，霍恩斯立刻把握住了這一瞬間，雙臂猛得上抬去摘戰斧，用腳撐住了下滑的趨勢，熔岩蟲當即知道自己上了當，準備殉情的蟲子也確實有以死明志的念頭，不顧近在咫尺的熔岩，接著狠狠勒了進來。

　　霍恩斯剛剛抬起的手臂立刻又被死死地綁住，手臂部位已經略微向上，小矮人全力低下頭，狠狠咬住了熔岩蟲，一股巨熱火辣辣的刺激著小矮人的嘴、舌頭、牙齒，熔岩蟲吃痛，再次猛收力量，霍恩斯嘴唇頓時也被勒出了血，兩排銳利的鋼牙開始奮力銼動，熔岩蟲細長的皮膚立刻被磨開，紅色的血液流入霍恩斯嘴裡，炙熱的細流順著嘴、食管一直流淌到胃裡，火辣辣地煎熬著……

　　火爐等矮人騎士在十多米外都可以聽到霍恩斯牙齒咬銼間發出的嘎吱嘎吱聲，看著小矮人全身青色血管被擠壓得暴起，接著一點點暴開，鮮血噴灑而出……

　　嘣……一聲沉悶的響聲在整個地穴中回蕩，熔岩蟲象兩道紅色閃電一樣向外射去，緊接著緊緊的縮成一團，爛泥一樣在地上翻滾著最終落入了熔岩中，一股淡淡的臭味從熔岩中升起。

　　霍恩斯怒號了一聲，爬滾著撲到了岩石邊，從背後摘下了車輪大斧，調轉斧攥在熔岩中攪動著，嘴裡下意識的喊著：「沙若……沙若……快回答我！快回答我呀！」

　　剛才吞沒沙若的地方，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只有暗紅色的熔岩，無聲得，一點點流淌而過……滾滾熔岩中，空無一物……

　　不知不覺中，淚水順著矮人臉頰滾滾而下，很快和臉上的傷口融合在一起，淚水、血水一點一滴地掛滿了小矮人被燒焦一半的鬍鬚。

　　很多時候，只有失去了，才知道一個朋友真正的寶貴之處……

　　沙若，一個不論是人前還是人後，都極為不喜歡說話的女孩。從認識霍恩斯的一天起，最多的表情只是抿著嘴淺淺的笑。

　　在性格方面，她和木納但頗有長兄之風的大青山幾乎同出一轍，在任何時候，不會在人前與任何人產生那怕一丁點衝突，即使被人用調侃的語調嘲笑了，也多是微微一笑，絕對不用擔心這兩個人會在心底記得一點點仇恨。

　　這兩個人的心簡直就是用金子做的！潔淨，善良，容不得一絲污垢。

　　平時訓練中，小傭兵團有人受傷了，不管傷得多重，總是沙若跑前跑後的給予照顧；每一次戰役，女孩身為牧師，戰爭中要釋放攻擊魔法和輔助系魔法，戰役後，還要反復釋放救助魔法，大型戰役後，嚴重透支體力和精神力的沙若經常累得連路都走不動，多是被大青山攙回房間，在小傭兵團中，被沙若救護過的傭兵超過1000人，但是，她在任何場合說過一句什麼麼？

　　瑩，兩次身受必死重傷，兩次都是沙若救助的，沙若在任何時候說過這樣的事情麼？作為小傭兵團最早的締造者之一，作為第一副團長的夫人，作為小傭兵團大部分冒險的參與者，沙若有給自己表過功麼？

　　小矮人跪在熔岩前面，兩隻手死死抓住滾燙泛紅的岩石，眼睛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熔岩，紅色的淚水無聲落在岩石上，茲茲聲中，瞬間被蒸發了，小矮人已經哭不出聲了……

　　小傭兵團後來進了很多新人，論資歷、論背景、論戰功、論貢獻，有能和沙若相比的麼？後來，他們的身份一個個超過了沙若，女孩在任何場合有表示過不滿麼？所有人都相信，這個善良無比的女孩從心底認同這些新成員，什麼是神聖？這就是神聖的心！

　　再後來，池寒楓戰死，難道沙若不心痛麼？不是和所有人一樣哭得眼睛流血？不是象女兒一樣為將軍閣下帶著長孝麼？帝都血夜後，對於神聖教廷，所有人深惡痛絕，而作為神聖教廷牧師的沙若，她何罪之有？！在那一天起信仰與生活產生嚴重偏差的沙若，如果不是必要，根本不離開屋子，把淚、把痛、把委屈留給自己，卻每每強作笑顏來應付著小傭兵們，這一切，大青山、霍恩斯、林雨裳甚至包括林河伯爵等都看在眼裡，但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沙若有過和任何人抱怨過自己的委屈麼？不是一次有人發現沙若帶著淚花的殘痕給小傭兵團員釋放救助性魔法。還有比她更大的委屈麼？

　　善良的女孩從始至終為自己辯解過什麼呢？

　　女孩就象一柱輕柔的紅燭，為了小傭兵團，躲在漆黑的角落中默默燃燒著自己，無怨無悔，直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刻……

　　霍恩斯的心象被用刀子剜過一樣，無聲地湧出鮮血！

　　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幾個矮人騎士通過又漂浮而來的火岩來到了霍恩斯身邊，火爐站在小矮人身邊，突然一句話不說咕咚跪倒在地，沖著沙若消失的地方，咚咚咚……額頭杵地的聲音悶悶響起，很快，矮人騎士頭上見了血痕……

　　與沙若認識緊緊幾天，火爐知道這個不愛說話的女孩是神聖龍騎士大青山的太太，在同行的三個女孩中，以矮人對於人類審視的觀點來看，只有這個女孩才適合作矮人的朋友，而且是可以被矮人交往一生的朋友。

　　為了救一個陌生人，為了幫助自己取得與她毫無干係的地火精華……卻……不知道消失了躲少年的淚水悄然爬上了矮人大穿山甲獸騎士首領的臉龐。

　　其它幾個矮人騎士蹲在兩個人的身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最終還是拍了拍火爐的肩膀，就算再傷心，現在也不是哭泣的時候。

　　火爐跪著拉起渾身無力的霍恩斯。

　　「水……給我水……」製造悲劇的罪魁禍首又開始低低的呻吟。

　　霍恩斯聽到了，一句話也不說，抬手摸去了臉上的淚水，從腰裡摸出了水囊，貼著岩石爬上去，把水囊裡的水遞到這個紅發男子的嘴裡，用手把水從皮囊中擠上去，男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水，喘息了很久，才低低說了一聲：「謝謝。」

　　四個矮人騎士發現這個男人是被幾根極粗的鏈子黑色鐵鍊鎖在岩石上的，矮人們立刻抽出手斧，咚咚地用力砍著，幾下後，四個矮人騎士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這鐵鍊是什麼做成的？竟然這麼堅硬，把矮人手斧磕出來一排鋸齒，而鐵鍊上根本沒有任何傷痕。要知道，矮人騎士手中任何一件裝備都是山地矮人大匠師精心製作的絕世極品，任何一件流傳到人類國家中都會被拱為傳世珍寶，怎麼會被幾根鐵鍊難倒？

　　「沒用的……這些鐵鍊是用……傳說是用創世神造物後的剩餘物料打造的，如果不是神兵根本打不開的。你們不用費力了。」紅發男子微微抬起頭，露出了一臉紅色的長髯，是一個老人。

　　「我來試試！」火爐聽到了神兵，想起了自己背上的暗日戰錘，毫不猶豫，立刻拔出戰錘兩手同時握住，雙臂掄圓了，全力砸下……黑色的戰錘在空中旋舞中突然出現一道紅色光芒和一道黑色光芒，就像天空中萬古不變的黑太陽追逐著紅太陽一樣，呼嘯而下……咚……在最後的一瞬間，紅太陽和黑太陽的光影在瞬間融合了，巨大的聲浪在整個洞穴中滾滾回蕩，就在這一刻，一股黑色氣體從鐵鍊上暴閃。

　　巨響後，四個矮人騎士同時圍了上去，才發現兒臂粗的鐵鍊確實被砸扁了很多，鐵鍊下岩石卻一點事都沒有……

　　「這是什麼石頭？這麼堅硬？」一個矮人騎士用力扣動食指彈著岩石。

　　「呃……好像，也是創世神拿來煉礦的，傳說，什麼樣的熔爐也無法練化它，就扔到這裡了。」紅發老人痛苦的呻吟著。

　　「哼……」一個矮人嘴裡低低發出異樣的聲音：「好像是你親眼看到父神在這裡煉器似的。」一個被救者，而且是一個如花似玉女孩以死才救出的暮暮垂年的老者，還說這樣的沒有根據的話，當然被正直的矮人所鄙夷。

　　「不要這樣說！」火爐低聲制止了夥伴，無論如何是老人，無論如何是沙若小姐要救的人，還是維持最低的一點尊重吧。

　　而且，四個山地矮人也都知道，這裡，還真的有可能就是父神煉器的古地。

　　在亙古流傳下來的記載中，開天闢地後，創世神在天下三大雪山各建了一個巨大的熔爐，在這三個地方，親手打造了名震天下的三大神劍以及其它次一級的神劍。海拔6231米的梅西斯峰可正是天下三大雪山之一，也正是父神用太陽中的火鴉至剛至猛的火中之王練劍的地方，否則，也不會在練劍後留下地火精華。

　　極度痛苦中的霍恩斯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站起來看了看被砸的扁平鐵鍊，一句話都不說，輕輕推開火爐，向手裡吐了兩口吐沫，掄起自己手中的大斧，湛藍的光芒再次在無邊的地穴中拉出一連串的暴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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