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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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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霄也不理會二人,一咬牙,厲聲道:「她若不來,就大家一起死在這裡!」 馬、王幾人,都是臉上一青。就連持劍站在花弄影身後的女子,手上也是微微一抖。 花弄影瞥她一眼,突地輕笑起來,那笑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淒厲,慢慢變成了悲鳴:「好!好!我是活了二十年的鬼,原不在乎這個!我只想看看,看看他怎麼一刀把你的頭劈下來!」 蘇妄言聽在耳裡,只覺一陣心驚肉跳,半晌動彈不得。 淩霄臉色鐵青,回身向旁邊一口棺材上坐了,再不說話。 眾人各懷心事,各自坐下了,一時無語,只聽燈花不時啪啪爆開,稱得屋外那腳步聲分外驚心。 蘇妄言沉默了片刻,實在按捺不住滿腹疑惑,問:「駱大俠他怎麼……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子的?淩大小姐,你既然能用月相思教你的藏魂術救活駱夫人,為什麼不用這法子來救駱大俠?」 淩霄聞言卻大笑起來,高聲道:「問得好!問得好!」 她將懷中的人頭高高舉起,向座中眾人道:「諸位可知道,當日我包下這客棧七天,就是要用藏魂術來救駱大哥!誰知眼看已經到了最後一天,卻出了岔子!」 馬有泰惑道:「出了什麼岔子?」 淩霄一邊不住聲地冷笑,一邊咬著牙道:「便要問他這位好夫人了!」 韋、蘇幾人一齊看向花弄影。 淩霄道:「最後一天,我施法已畢,封好藏魂壇,就要將他身首合在一起,緊要關頭,便是這位駱夫人闖進來,拿劍刺我! 「我右胸中了她一劍,倉皇中,什麼都來不及去想,只得跳窗逃脫。那晚,我帶著傷冒險潛回客棧,便只看到他躺在床上,卻不見了他的藏魂壇……一開始,我還以為花弄影逼走我後,自己救回了他,心裡歡喜極了,可等我到了近前,我才猛然發現,他的頭和身子,竟沒有合攏! 「我大驚之下,在那屋子裡四處翻找,卻怎麼也找不到他的藏魂壇!他的藏魂壇在哪兒?花弄影為什麼不讓他活過來?他的藏魂壇可是打破了?我正著急,突然聽見外面花弄影的腳步聲到了門口,我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許多,只來得及帶走了他的頭……」 蘇妄言疑惑陡生,暗道:花弄影素有「飛天夜叉」之名,輕功絕頂,淩霄卻只是個武功平平的千金小姐,花弄影若有心要殺淩霄,又怎會在走動之際發出聲響讓她察覺? 淩霄想起舊事,忍不住幽幽歎息:「我本想,過幾日養好傷,再回來找到藏魂壇,帶走他的身子,只是沒料到,等我回來的時候,他……他已經……」 韋長歌接口道:「這麼說來,駱大俠既沒有活過來,身體之中也已沒了魂魄?既然沒有魂魄,他的身體為何還能四處走動殺人?」 「他……他雖殺了許多人,但這些,都不是他自己的意思——藏魂壇能保肉身不腐,他失了魂魄,行動雖然自如,卻已是行屍走肉,神識全失。若他身子完整,倒也還好,可偏偏又受著這身首分離之苦,因此行動便全靠一股戾氣牽引……我回來的時候,他正四處殺人,我既阻止不了他,也已經帶不走他了……」 淩霄悵然歎息。 「我第二次回來,中了花弄影一掌,足足用了四年的時間才養好傷。後來那幾年,我去過蕭山莊,去過衡陽城,去過大漠,還偷偷來過幾次長樂鎮……凡是我能想到的地方,我都去找過了,卻始終找不到他的藏魂壇!無奈之下,也只好想別的法子……」 蘇妄言淺笑起來:「於是十年前的冬天,你就去了蘇家?」 「月相思傳我藏魂術的時候,曾說過另有搜魂之術。於是我就想,能不能用搜魂術找出藏魂壇在何處,讓他活過來。只是沒想到,這件事,竟會這麼難,一眨眼,已經是二十年過去了……二十年——你們可知道,這二十年,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淩霄輕歎一聲,悵然問道:「花姐姐,你究竟把東西藏在了什麼地方?你為什麼不讓我救他?」 花弄影笑了笑,針鋒相對,也反問:「淩大小姐,你苦求月相思十年,就只為了他的藏魂壇?你把趙老闆他們都找來,就是為了聽他們說故事?」 這第二個問題,這一夜,花弄影已是第二次問起,淩霄也已是第二次避而不答。 王隨風、馬有泰疑心大熾,只是不露聲色。 韋、蘇二人交換了個眼色,也都覺得有些古怪——淩霄一現身,好幾次有意無意都說到找王隨風、馬有泰、趙老實三人來,是為了聽他們親口說出當年的經過。這理由聽來極自然,也極有道理,但花弄影卻再三提出,倒像是這個簡簡單單的問題裡,蘊涵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韋、蘇二人疑惑之下,直覺其中必有什麼兩人還沒想通的關竅在。 花、淩二人默默對視許久,都不再做聲。 眾人喧擾了一夜,也早疲倦了,漸漸都沉默了下來,各懷了心思,閉目養神。而外面雪地裡,刑天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聲規律地迴響著。 二十年前的那一夜,來歸客棧究竟發生了什麼? 二十年後的這一晚,這裡又將會發生些什麼? 在肉眼可見的事實之下,有多少過往、多少真相,隱藏在生者的說辭之中,隨亡者的記憶湮沒無聞?眼前的人們,他們或蒼老、或嫵媚、或猥瑣的臉,在那一個個不為人知的瞬間,又是怎樣衍生出種種不同面目? 反復的思量與忐忑中,燈光漸漸黯淡了下去。 棺材蓋上的油燈不知何時已熄了,徒留下四壁的燈火,躲在燈罩背後,忽明忽暗地跳動。 青白色的雪光透過紙窗映射在屋頂,像一層凝固的淺淺的水均勻地在頭頂展開。暗昧的水光幻化出無數光影。無數古怪的景象,紛遝而來,在惘然思緒裡糾葛成死結。 提著白紗燈的綠衣青年、血雨中淺笑的紅衣夜叉、提著頭顱步步走近的無頭男子、冷冽月光下男子清澈卻不能視物的眼睛…… 蘇妄言抱著裝有秋水的劍匣,不知不覺,陷在了淺淺的夢境裡。 也許在蘇妄言的思考裡,從來就不曾出現過「危險」和「害怕」。就連眼下守在門外的刑天,在他看來,說不定也和散步的猛獸沒有區別。——韋長歌聽著他綿長的呼吸,這樣想著,然後不出聲地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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